华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左双文
摘要:学术界过去关于英国封锁滇缅路的评述,较多侧重英国对华不友好的一面,对其中的隐衷、曲折,对公开禁运政策下的私下纵放、通融,了解和注意不够。实际上,英国在日本的威胁之下宣布封锁滇缅路,确实带有被迫的、不得已的性质。所谓封锁,是限制某几种重要物资的通过,而不是完全截断,严格说,是“限运”,不是“禁运”。在封锁期间,英缅当局有若干暗中配合与协助中国的举措,而3个月时间一到,随着国际局势的变化,英国果然又重新开放了滇缅路,而不是像此前中方所担心的那样,将短期限运变成长期禁运,中英双方并尝试推进战时合作。英国在此事件上的双重性表现,除了中国抗战在根本上符合英国的战略利益外,也应该看到,其中未必就没有一些英国政府人士对于中国人民的抗战有同情和支持的一面。
关键词:滇缅路 中英关系 中缅关系 王宠惠 郭泰祺 曾镕浦
1940年7月,日本胁迫英国宣布暂时封闭滇缅公路3个月,这是日本继6月出兵占领法属印度支那成功掐断中越通道后,为彻底封死中国所取得的又一更为重大的进展。如此一来,中国稍具规模的外援通道便不复存在,这对中国抗战无疑是一个十分严重的挫折。消息传出,朝野内外反响强烈,对中英关系信心顿失,甚至出现了相当极端的提议。学术界过去关于英国封锁滇缅路的评述,也是较多侧重英国对华不友好的一面,对其中的隐衷、曲折,对公开禁运政策下的私下纵放、通融,了解和注意不够。实际上,英国在日本的威胁之下宣布封锁滇缅路,确实带有被迫的、不得已的性质。在封锁期间,英缅当局有若干暗中配合与协助中国的举措,使禁运的危害性明显降低,而3个月时间一到,随着国际局势的变化,英国果然又重新开放了滇缅路。
客观地说,战时的中英关系,由于确实具有战略利益上的一致性,对于中日冲突,英国基本上是站在中国一边的,是同情和支持中国抗战的;由于国力所限,在军火物资及经费上对中国少有援助,但在保障中国海外物资内运通道畅通方面给予了较多的通融和帮助。当日本以持续不断的军事与外交举措试图切断中国外援通道的背景时,英国的这种帮助就显得颇为可贵了。从这一视角言之,我们对战时的英国对华政策,未必没有重新评估的空间。本文拟以滇缅路封锁前后的中英缅关系为例,对这一问题再作探讨。
1940年6月,日军趁法国战败迫使法属越南屈服而停止中国货物过境,中国的这一外援通道被完全切断。接着,日本又加紧对英国施压,迫其封闭滇缅水陆交通。法属越南通道在封闭之前,对中国货物的输入也有诸多限制,军用品基本上在禁运之列。而滇缅通道开通之后,对军用品运输在性质上是没有限制的(不同时段有某些技术上、载运量上的限制),因此滇缅通道的重要性远远超过前者。故日军迫使英国封闭滇缅路的消息传出,国民政府高层极为重视,欲通过有关方面设法阻止。6月25日,外交部长王宠惠致电驻英大使郭泰祺:“昨日敌外次又要求驻日英大使缅甸停运军火。现日方浑水摸鱼,得寸进尺,英若承认其要求,恐仍不能免除其第二步文章。且我若因国际运输路线之断绝而抗战力量为之削弱,则日本立可拔起泥足实行其南进政策,影响英之整个远东利益至巨。我方切盼英方顾及法律与国联决议案及其自己之远东利益,坚决拒绝日方之要求。”6月28日,郭泰祺回电报告:“顷晤英外长详为陈述,并谓天津问题甫经解决,日本又提出新要求,足见退让徒增纠纷。请外长对缅运予我一保证。”英外长答复郭泰祺称,“日本所提撤上海租界驻军及香港、缅甸停运三事,当以缅运为最要”,英方也了解此事关系中国抗战之重大,不仅中国重视,印度、美国亦甚不愿此国际路线断绝。但英外长不愿即作答复,表示拟于数日内提交阁议,对中方所言各点提出充分考量后再答复。郭泰祺表示,相信英方能给予中方以满意的答复。至于香港运输,郭泰祺说,在越南路线被切断之后,虽不如此前重要,但为中国财政机关运用上之中心点,仍请英方坚拒日本之一切要求,免遗后患。
29日,外交部致电在仰光的曾镕浦:“前闻日方要求停止滇缅运输,经电郭使查询电复,据英外次告称,此事日本尚未提及,亦非其威力所能及等语。嗣又据报告,敌外次又向驻日英大使要求缅甸停运。复经电饬驻英大使馆洽请英方……坚决拒绝。”外交部提醒曾镕浦,“如不幸发生越南同样情事,亦应尽力交涉,以维西南出海交通”。7月1日,曾镕浦函复王宠惠报告有关情况,其中透露出若干重要信息:一是此事决定权在伦敦,缅甸方面只是执行机关,但从相关官员神情语态看,内情或对中国不利;二是近期滇缅路的运输情况大有改善,运入国内的物资数量显著增加;三是曾镕浦本人在缅甸的工作情况,他几乎每天都去相关部门走访致意,十分勤勉;四是缅有关官员在他们能够决定的“小事”上对中方更为友善,更肯相助。
6月30日,蒋介石又令王宠惠再电郭泰祺与英方交涉:“查日英天津协定我方为体念英方处境困难起见,不得已听其让步,惟倭寇阴谋南进,企图阻我运道。此后英方如再对日妥协,停止港渝交通及缅甸运输,则中英友好关系荡然无存。希即迅电郭大使严切与英政府交涉为要。”蒋介石在另一份电报中还表示,西北交通实际上也已阻断,如何设法阻止英国与日本妥协极为重要,“目前西北交通线,虽未被日封锁,然事实已等于封锁。今可靠者,只滇缅路一条,此点关系重要,必使美国明了,并盼其速用一切方法阻止英国对日本关于滇缅路之妥洽”。
7月2日,郭泰祺报告访英外交部政务次长情况,其询问英“对日要求如何决定”,并重申中方立场。英政务次长称,尚未答复日本,内阁讨论此问题,尚未终了,但其表示结果可使中方满意,请勿顾虑。英政务次长还说:“(英)不致卖中国而自毁立场,且失中国之助。吾人当坚持原则与日本周旋。”
但日方要求封闭滇缅路的风声日紧,中统局长朱家骅、副局长徐恩曾转给外交部的一份情报称,日总领事冈崎近向港督代理史美交涉,除要求停止滇缅路运输外,还要求:1.不准中央要人留港;2.取缔抗日分子活动;3.取缔抗战宣传。对日方上述要求,史美并未接受,“仅答允考虑云”。
7月6日,王宠惠电告中国驻美、驻英大使馆,强调缅甸运输的重要性,令与英美方面切商。“本部确悉,英国为日方威逼,缅甸停运军火事正与美政府商洽中,现越南运输全停,缅甸一路为我生死关头,谅为美方所深知,究竟美政府对于英方如何表示其意见,希速探询电复。” 7月8日,郭泰祺回复,再就缅交通事询英外次 “如何答复日本”的问题,英外次答,仅(向日方)告以不能停止之各项理由,如所运各货系美苏产品,且印缅与中国地理上关系亦须维持,但尚未作最后答复。英外次并称,英国处境极端困难,不愿与日正面冲突,其他有关系之国应分负责任,英国近与美苏都有接洽,两方均对此表示关心,但无具体办法。因此,英驻日大使还会继续与日本外务省商谈,不过“彼须遵奉内阁训令”,不致擅作决定。郭泰祺认为,“英方真意在延宕,当无意接受敌人要求,但亦不肯断然拒绝”。10日,王宠惠再电郭泰祺令其再加紧与英方交涉,“关于日方威逼停止缅甸运输事,英方已答复日外相,日方认为不满,大事咆哮”,“目下英方对我抗战之协助,惟滇缅运输一路,我方命脉所寄,不得不请英方坦白告我”。
7月10日,曾镕浦报告国内,目前在缅甸,英方势力所关注的是英帝国的存亡问题,倾向缅方的势力所谋划的是如何达到民族解放目的,而对于是否对华禁运一事,并不关心,暂时一切如常。而且缅方对中方运货提供了更多便利。“此间英派刻方注视帝国存亡问题,缅派刻方筹划如何达到民族解放目的。故对于敌人要求停止滇缅路运输事,既无若何准备,亦罕明了议论,对于我方运输一仍旧贯,毫无阻碍。而我方尽力推行尚未感到痛苦。近数日,复以口头交涉,承国防部特准华车二百辆免税过境行驶三个月,又得海关通融,准将军政部新车三百辆业已领得牌照者驶行于腊戍畹町间六星期。……以上两项办法缅方未提交换条件,但约在缅境之车须用缅油,并嘱车夫须严加约束而已。际此抢运之时,无意中忽得五百辆卡车之用,各方自极欢喜。”
稍后,日本对英方答复不满,进一步加以威胁。中国外交部即于10日致电驻美大使馆设法请美国采取有助于鼓励英国顶住日本压力的行动,“日方对英方答复认为不满,正在咆哮,度将加重威胁。我方切盼美方迅即有所表示,借壮英国声势。美方似可坚持其物资有自由运输缅甸及中国之权,倘此项运输因日方之行动而发生障碍,则美国可对日本严格实行禁运(包括铁与汽油)。”曾镕浦将滇缅运输中美货统计报告国内,6月份到仰及运出的美货占总量的75%以上。
7月11日晚,当郭泰祺再访英外长时,英方对将暂时封闭滇缅路运输问题作了较明确的透露,拟在雨季期间对某些货物加以临时限制。英外长称,关于缅甸当坦白相告:1.英政府自首相、他本人及工党阁员对华非不友善;2.缅甸路线与中国关系重要亦所了解;3.但英国现在生死关头,不能再树敌冒险,此非指香港等小问题,乃指澳洲等大问题。澳洲现又有敌师在途,英国须保证澳洲之安全。因地中海新形势,英海军力量不能分顾,如美国之援助可靠,则情势大异,但不幸无何希望,故不得不谋缓和日本,拟对运华某些货物临时限制,以雨季为限。英国认为此种办法不免使中国吃亏,但雨季运输有限,“蒋委员长当能相谅吾人之困难”,或可利用此时期谋中日接近,整个解决。郭泰祺立即反驳,此前的天津问题因体念英国处境困难,不得已听其让步,但认为是局部问题,不比滇缅路之关系全局,“蒋委员长决难曲谅”。而且此时促中日议和更不可取,世人必以为是英国故意压迫中国对日妥协,且使日本提高议和条件。英国妥协政策在欧洲已大失败,岂可再误。郭泰祺将此情报告国内,并表示还将再亲见首相力争,“但内阁已迭经讨论,恐难挽回”。外交部接获此电后,王宠惠即复电郭泰祺,阐明中国基本立场,并指示其尽快弄清禁运是否允许日方派人检查,有无全部或部分挽回可能。
12日,郭泰祺致电外交部称,因英国外长已将11日晚谈话内容报告首相,首相认为暂不必要就此事再与郭会晤,郭即访英外次贾德干。对于缅甸运输问题英方为何“遽变政策”,贾德干解释,之前英方的“愿望与态度”确实是继续维持滇缅交通,但近来因澳大利亚、新西兰等问题,英国如与日本冲突,他们将首蒙其害,而美国又明显不肯采取行动,故权衡轻重,提议暂时限制办法,“使英方在原则上、华方在事实上,受创最小。盖英方未放弃原则,华方雨季内本无何运输”。郭泰祺表示,英方实已牺牲原则,且日方得寸进尺,暂时势成永久,此时不能坚拒,三月后取消更难。关于限运何种货物及日方是否将派检查员的问题,贾德干答复,前者尚待商讨,后者绝不能允许,日本亦迄未要求,并表示,“切望三个月后之情势能使英方取消限制,到时如情势不许或须展期一二月,亦请勿责彼失信,然决无永久限制之意”。贾德干的这个答复,显示了其确有对华友善和同情的一面,而从之后事态的实际演变看,英方确有朝这方面努力的举措。
7月14日,王宠惠再致电中国驻美大使馆,通报郭泰祺传回的情况,希望能提请美国及时采取行动而促使英国改变立场,“姑无论英方所持理由如何,其负中国自不待言,而美方对此事迄未为英作声援,殊令人大为失望。倘美方再无表示,则日将认为美亦已屈服,所谓暂时的某种货物之停运,势必成为长期的全部禁运。美对此事如有有效表示,实为今时援助中国与英国之举,希即迅商美政府,电复外交部”。15日,王宠惠又电示驻苏大使馆,希望苏联也对此事进行干预,并增加对华援助。应该说,王宠惠这些迂回外交的思路,还是甚为切合实际的,但因美苏均未有所回应,这些构想一时也未能奏效。
对于英方的决定,外交部一方面照会英大使馆提出严重抗议,一面指示郭泰祺,再向英外长提出以下要求:其一,同意中方将现已存缅货物全部运出;其二,自10月份起,重新恢复海外军火自由经缅运华。16日,郭复电称,英国方面一再作出解释,而且日本内阁改组,“新阁之轴心政策益明显,则英日谈判势将受重大影响”,即由于日德更为接近,英日之间将越来越敌对。
16日,郭泰祺向英国外长提出要求,英外长称,英方不得已而出此策的理由前已详告,对中方所提条件会详加考虑。郭请其明确答复,英外长称视三个月后的情形如何而定,不敢预先承诺,盼华方能体谅。对于中方要求尽数运输在缅积存物资并由英方给予便利,英外长“似可同意”。
随后,中方即加紧抢运。据曾镕浦17日的电报,中国在仰光积存的物资,军火已运完,汽油也可运完,卡车于近期运出交通司300辆,盐务署100辆,次日可再运出拖车60辆,还余下500辆正在装配车身,估计10日内难以运出,兵工署的机器及五金材料也在加紧运出。曾镕浦称,据闻禁运令将于20日公布,他正在商洽能否再给3日的宽限期,但未得要领,还在继续设法。腊戍物资拥挤,存油达14000桶,拟再加紧督催内运。在私下交涉时,缅海关监督力劝中方急运军火、汽油,而不必急于运机器及五金,似有暗示后者不属禁运品之意。据闻英日对于是否允许日方派人监督一事争执激烈,此点定后禁令即发表。
实际上,对于禁运之前英国面临的危险与压力,中方也基本清楚,在5、6月间蒋介石日记中,就有几处提到。例如:5月31日,“本月欧战变化最剧,荷、比二国皆已降德,布里、加里、俄斯坦达各要港,皆被德军占领,法北联军被围之势已成,即使纽巴特与丹克尔克能固守不失,然其多佛海峡已被德军完全控置,英已失其屏障,殊为可危”。6月2日,“比王(二十八日)对德降服,英、法、比联军阵线,因比军降敌,未有预防,比军亦未明告,故比军阵地为德突破。英法形势之险恶,至此益甚。此英国十年来自私政策之报酬,法国军心或亦因之动摇,而不能坚持乎”。6月11日,“意大利今晨宣布向英、法开战,此时英、法固更艰难,但欧战之胜败以意国败因最多,未必为德国之利也”。这或许是中方对于英国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未作过分剧烈反应的基础。
另一方面,美国也明确表示,不希望中方过分指责英国,7月13日,宋子文电告蒋介石,“(一)闻关于应付英日缅甸运输妥协问题,赫尔国务卿已请示其总统表示方案;(二)美友均望我政府勿公开太严斥责英国,多数谓世界大局须视七八两月战事而定,在此期内预料变化无穷”。这自然也会影响蒋介石的对英方案选择。7月20日,“在黄山蒋先生居邸,商讨外交政策”,“蒋先生不主张召回我驻英大使,亦不主张退出国联”。7月26日,罗斯福果然宣布对日禁运汽油及废铁,蒋介石认为这“实与敌寇侵略行动以一重要之打击”。在英国正式对滇缅路实施限运后第8天,美国就采取了这一甚为有力的反制行动,对英、对华自然都具有激励作用。7月29日,蒋介石在国民党中央党部扩大纪念周再次表示,“最近国际局势非常乐观,美国对日禁运予敌人以严重打击。”而此前,受禁运事件的影响,“近日政府中人颇多气馁者”。
英方决定的封锁实施日期为7月18日起,缅甸政府于19日发表特别公报,禁止经水陆运出缅境之物品有下列5种:1.汽油;2.钢轨及铁路材料;3.铁路车辆及零件;4.摩托、货车、卡车、拖车及各种车身及零件;5.军械、军火及军用爆炸物等。18日晨,曾镕浦与缅方交涉时得知,五金材料及机器等可照运,飞机材料未列入禁令内,八莫水道仍可通行。但缅督拒绝讨论再宽限3天的问题,也不肯明确回答是否有日方稽查员之询问。20日,资源委员会运务处派驻仰光办事处职员林尧报告,新购卡车上缅甸牌照行驶腊戍畹町间可无问题。21日,驻仰光总领事荣宝沣报告,禁运汽油一项,仅指飞机及汽车所用汽油,其余柴油、火油及其它重油均不受限制。23日,曾镕浦也报告国内,仰光腊戍间铁路运输20日恢复,腊戍间卡车22日起照常行驶。
禁运令发布时,英国驻华大使馆参事柏美德20日将首相丘吉尔的一封私人信函转致蒋介石,并声明“此项文字须视为个人的并绝对秘密的”,其内容为:“余确信执事对于缅运问题之我方困难极为了解,余永不强请执事接受违反贵国利益或贵国政策之和平”,并密告其对于外界所传英方欲促成中日和谈的真实立场,其并无对华施压之意,只是表面敷衍日本,以防止日本在欧洲局势异常紧张的情况之下,趁火打劫。25日,丘吉尔又约晤郭泰祺表示“至为抱歉”,并进一步解释英方这样做是因为由于德意在西线的巨大压力,此时“实无力应付日本海军,驻日大使报告少壮派明白表示欲借题与英作战”,此举“不特英岛四千五百万人生命攸关,亦欧洲文明存亡所系”,3个月后情势必较目前为佳,英国的力量与空军日益加强,盼不久能助中国。郭泰祺强调,不仅雨季后“此生命线之重要”,现在的暂时禁运也使中国抗战遭遇了极大的困难,希望英方能于3个月后如期重新开放。28日,蒋介石回复丘吉尔,对英方的困难并非不知,但强调对日妥协只会事与愿违,切望英方能尽早恢复滇缅交通,“余非不知贵方之困难,但和缓日本之政策必将危及贵国自身。此余所已屡次声言者也。惟有中国战胜并保持其独立,英国远东利益方能保存。故余切迫的声请阁下,为贵我两方利益计,从速恢复缅甸运输路线”。
据曾镕浦7月31日的报告,禁运令公布十几天后,缅方官吏尚无具体办法,主其事者为供应局及海关,原说数日内定出细则,但并未出台,有可能是要等日方来人讨论后再定。近日属于不禁运之物品仍“畅行无阻”,自腊戍开出之卡车每天仍有150辆,其中官方约130辆,商车二三十辆,官方运出的货物以兵工厂机器及五金材料为最多。同时,有新的货物从香港运到,其内装有钢轨4000余吨,其它物资1500余吨。禁运令刚公布时,有传闻称,中方未运出的物品将被缅甸当局没收,外交部曾去电核实,曾镕浦说毫无所闻。至8月4日,曾镕浦函报外交部说,与缅方商洽达成以下办法:1.禁运5种物资仍得进口,仍抽过境税1%,以存储仰光为原则,但仰光仓库拥挤时,缅甸境内他处有仓位,可请海关核准移迁(此点表明,既然仍准进口新货,上述所谓存货会被没收之说不确,另为货物运离仰光、移至中缅边境打下伏笔);2.卡车由腊戍前往中国每次得带汽油140英加仑,此项车辆放昆明或在中国境内交他车接运均听便,但车主须将车之名称、牌照号码报给海关,并具保证车必驶回缅甸;3.装车厂已照常工作;4.中航机每次来仰光,来时在腊戍装油听便,去时得在腊戍购油850英加仑。至于对5种物品严格解释范围的商洽,缅方答应不自动扩充范围,但如果英京有命令只得遵行。
在滇缅路禁运开始之前,中方曾就自清代光绪年间已禁止输入的食盐及酒类的弛禁问题向英缅方面交涉。争取食盐弛禁是为了弥补国内因产盐区大多沦陷导致食盐资源匮乏的问题,争取酒类弛禁是为了便于输入含酒精的药品及化学材料,经过交涉,英国及缅甸当局都作了积极回应,准许由中国政府申报的这两大类物品过境缅甸输入中国,并同等享受值百抽一的税收优惠。交涉完成之际,已到了1940年9月滇缅路被封锁的时候,财政部即询问外交部,这两类物资的输入是否也受到影响,外交部答复,“食盐一项并不在停运之列,凡由我政府请运者,自可照常内运”。也就是说,即使是在禁运期间,一些重要物资如果不在禁止的项目之内,是可以照常内运不受影响的。另有知情者称,在英国封锁滇缅路期间,由于英国驻北缅掸邦监督的暗中通融,中方“军用物资照样仍由滇缅公路源源的输入国内”。如此说属实,则英方人员的暗中帮助更为可观。
但这期间也有一些对中方不利的事情发生。8月8日,缅甸政府通知,禁运物品又增加一项,为“飞机及其零件”。19日,王宠惠致电曾镕浦,22日,蒋介石致电王宠惠,告知据确报,日方正搜集西南运输公司为中国政府机构的情报,要求缅方取缔该公司在缅甸的业务,要求查询,并注意防范。24日,曾镕浦回复,其走访缅府各参议得到的反馈是,缅方称并无此消息,称外交皆在英京办理,此间奉命行事,事先皆无消息。“唯言词之间似皆诚意,而海关及供应局方面,近日尚无不利于我之行动。”但当日海关抄送致西南运输公司节略一件,“略以所给运输便利倘有越份行使,必将该便利及允许中国政府通过物资之权利取消等语”。曾镕浦称近在缅甸发生了几件对中方不利的事,例如“盛传我有探其军事机要人员数名来缅”之类。26日,曾镕浦才打探到更为准确些的消息,消除了中方的一些顾虑,关于海关致送节略事,“皆称此件仅为备补手续,并无背景”;关于关闭西南运输公司及停止中国政府经缅运输,“皆称谣言不足信,该二事并未列入英日协定范围之内,更指缅府封存我方物资为法律所不允许。”
8月31日,何应钦致函外交部长王宠惠,对于突然增加的禁运飞机及其配件一项,称缅府对于并不在禁运范围的原料及未制成机件亦不许运,诸多留难,请外交部速与缅方交涉航委会现存缅境的500吨航空器材内运事。9月7日,航委会派驻缅甸的专员罗惠侨就此电复航委会主任周至柔,报告两点:1.普通工具材料无飞机用字样者及涂料、油泥等均准运华;2.禁运航空器材并未详列种名,随海关临时检定,大约飞机发动机及其直接配件均在内,但制造配件材料仍准运。15日,周至柔致电罗惠侨,“据报运仰器材如装箱标记不用飞机零件字样,所运并非发动机、机枪等均可运入”,令其转请西南运输处照此检查改装,将所有存缅物资设法内运。
9月11日,郭泰祺传回国内一重要信息。禁运令发布后,中国设在英国的购料委员会中的英商委员极表不满,向英外长抗议,外长答复,此乃短期政策,对不在明白禁止内之各货当从宽解释。该委员即请购料委员会王主任将此信息转告国内,除铁路车辆等明显禁止之货物外,其在两可之间者,如遇缅当局留难,即请详告,以便转催及交涉。这里有两点颇值得注意,一是说禁运为“短期政策”;二是允诺凡不在明令禁止内的货物,可从宽解释,也即能够通融放行的就会通融。
9月14日,曾镕浦报告,卡车带汽油事,缅方进一步放宽限制,原定均以缅甸普通2吨汽车开到昆明为标准,现得供应局及海关同意,订定了前往重庆卡车的油量及可按车载实际吨数订立领油之数,从2吨半至6吨半可酌量增加,“按此种办法定妥之后,禁运期间虽不能运油入国,但入口之物资准可到达目的地,不致中途搁浅。至如何利用带去之油,此则在运输机关之筹划耳”。以2吨卡车为例,腊戍至畹町可带油30英加仑,畹町至昆明可带油143英加仑,畹町至重庆则可带油308英加仑;如果是3吨卡车,腊戍至畹町可带油40英加仑,畹町至昆明可带油198英加仑,畹町至重庆则可带油440英加仑。这样一来,运货卡车进入国内后,所带油量超出实际使用部分,会有部分结余出来,这无疑是一种对中方有利的变通办法。
还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英方曾秘密提醒中方,并不反对在滇缅边境私运禁品,但要注意勿为日人侦知。9月24日下午3时,外交部长王宠惠约谈英国大使卡尔。谈到缅运,卡尔提醒王宠惠,“缅滇边界时有私运禁品之事,华方在该处机关与重庆往来消息均为日方所探悉,本人推测系因用无线电通讯之故。本人并非反对私运,不过请贵方注意此点,免为日人所侦知耳。希望对于本人提及此事严守秘密”。次日,王宠惠即以“极密”电转曾镕浦,中方驻缅机构与国内通电“报告私运被禁货物情形,均为日人侦悉”,请其密告有关系人员务必格外注意。
10月6日,郭泰祺将访丘吉尔的情况电告蒋介石,丘吉尔明确告知,英国将重开滇缅路。这既是英方重新站到远东反法西斯国家一边对华友好的表示,也是国际局势演变的必然结果,正所谓形势比人强。丘吉尔告诉郭泰祺,日德意正式结成同盟,国际局势趋于明朗,美国的孤立派影响力日渐缩小,英国的处境已远胜于三个月前,当时若不对日让步,恐日将对英宣战,故暂停闭滇缅路,现决定期满重开,8日将向国会宣布。郭泰祺询问,日本既已加入轴心国,将与轴心德意协谋,英方何不增派军舰至远东。丘吉尔表示,目前尚不能分散用力,但在美总统选举后,盼其更加强合作,加上苏联、中国的力量,轴心国家不足敌也。丘吉尔并表示希望中国帮助做印度方面的工作,劝其与英合作。
10月8日,外交部通知行政院秘书处、交通部、军事委员会运输统制局、财政部、军政部、经济部、航空委员会等七部门,缅路将于本月中旬重开,中方宜将存缅军火、飞机及零件、汽油等抢运入境,并立即将现存菲律宾、香港的军用物品转运入缅并内运,“因现在国际局势随时可起重大变化,我方重要物资仍应于可能范围内迅速尽量运入国境”。中方在接到英方正式通知后,即着手抢运此前被禁的几类物资,滇缅路定18日凌晨正式开放,16日下午2时起,腊戍之英海关人员即正式开始验货,曾镕浦代表中方视察开放情形,17日晚9时,中国官方举行大型露天宴会,招待300余名中国司机为之饯行。滇缅路重开,蒋介石心情甚佳,在10月18日的日记中称,“本日滇缅公路重新开放,是抗战胜负之一大关键也”。
英国希望中国在印、缅问题上支持英国,丘吉尔称,“余盼中国能设法婉劝印度与英合作”。10月8日,郭泰祺将此报告给蒋介石,“丘前为缅路事曾致电钧座,现彼宣告将重开,是否可由钧座借此表示此着为英美在太平洋新政策之发端,与我增进合作,协同制日”。10月11日,蒋介石将英方此意转告了即将首途赴印缅访问的戴季陶。稍后的17日,郭泰祺报告,他在与英外相见面时,告知其中方所持促进印度与英合作的态度,请其转告首相。郭泰祺还提到此前克利浦建议的中印缅合作问题,说此项合作“即不啻中英合作”。英外相表示,愿就此与印缅部长商谈。10月22日,蒋介石就中印缅合作问题复电郭泰祺,指示这个合作方案须先问英政府意见或请英方先拟稿再商量为宜,强调“此时我政府方针,应先从中英合作建立基础后,则中印缅之合作自不成问题也”。也就是说,中国是在中英合作的大格局之下,来处理与英属印缅等殖民地的关系,而不是抛开或避开英国,来发展与印缅殖民当局和当地人民的友好交往。这是符合战时中国抗战核心利益的。
10月26日,蒋介石又电告郭泰祺,戴季陶此次访问印度,“完全为报聘与联络性质,切劝印度各党派能与英合作为主旨,而中印进行经济合作之工作,则非其此次任务,……请以此意转告英当局为盼”。
对于战时中英关系的走向及中国的外交立场,英国实际上也并非毫不在意,在滇缅路重行开放之际,10月14日,蒋介石与卡尔面谈中英合作的计划,卡尔即直截了当地问蒋:“钧座尚能以同样坦白态度答复予另一问题否?中国与德国之关系究竟如何?当予在沪时,法国屈服,滇缅封锁开始,重庆曾有倾向德国之运动,经钧座制止之。钧座睿智,当能领导一切,不容置疑,惟伦敦方面尚有未能释然者。今两国关系,已至彼此握手提携之时,则此手与彼手间更应深切了解对方之一切行动与意思,故愿闻中国对德之态度。”蒋介石告诉卡尔,“我等中国人素讲信义,既不甘屈服于强国之威胁,亦不鄙视战争失利之国家。法国屈服之后,中央领袖确有大部分主张重行考虑我国策者,然我人仍主张坚守此项原则,不应更张。我人依照我国民之特性,绝不更改态度”。卡尔又追问,如果日英间发生战事,或者扩大至日美战争,则中国对德的态度又将如何?蒋一时似乎没完全理解卡尔的意思,答称:“中国之态度将视英美对华之态度而定之。”卡尔再次追问,“倘中英美联合对日作战,中国将对德宣战耶”?蒋这才反应过来,答称:“我自应对德宣战。”在法西斯阵营与反法西斯阵营的分野已经明朗、日本对英国远东利益的威胁日益迫近的形势下,英国对中国抗战做了更为正面的理解,10月16日,在与蒋介石的谈话中,卡尔甚至表示,“中国为自卫而战,实亦为我英国战,即称中国为我第一道防线,亦非过甚之辞。日本之人力物力,本不足为我远东利益之威胁,然于其征服中国之后,则其掠夺我远东利益之人力物力具备矣。……中国实为英国作掩护战,英国必须以全力协助之”。
1941年4月,英国外交部又提出,愿意将在长江上几艘英舰拆卸下来的若干火炮无偿赠与中方,用于加强对滇缅公路重要桥梁的防范日机空袭之用,英国大使馆关于此事的节略称:“英国政府亟欲尽力协助中国政府对于滇缅路渡过湄公江及怒江等之桥梁设置充分之防务。……不幸因英国战争之需要,英国政府目前本身资力不能供给此项设备,惟扬子江上游之英国炮舰三艘,已解除武装。下述各炮,当可资利用,在重庆计有三英寸高角度炮二门及六镑炮四门;在长沙计有六镑炮一门。如中国政府能将上述其中适于此用之炮用以作为防守滇缅路桥梁之用,则英国政府甚愿将上述各炮,连同该三兵舰上所有可资利用之弹药,赠予中国政府。”中方接获此函后,军政部即积极派员接收,惟据接收部队报告,三英寸高射炮只有炮弹232发,国内兵工厂因缺乏相应设备及材料无法制造。9月,何应钦又函请外交部,英方曾表示如该炮用于滇缅路之防务,则“对于炮弹之补给英方可以担任”,请向英方接洽,允予补充此种炮弹。外交部向英国大使馆提出此要求,并表示可由中国政府“出价订购”。11月18日,英国大使馆函复,英国驻华海军总司令拟提供下列弹药,三英寸炮炮弹300发,六镑炮炮弹300发。后该项物资由英方在仰光向西南运输公司交货。
1941年5月15日,卡尔大使致函蒋介石说,他回到重庆后,觉察到一股怀疑英国的空气,即谣传英国将与日本达成一种不利于中国的妥协,卡尔对此作了坚决的否认,称:“英国对华政策固未曾有任何变更,敝政府亦未曾与日本成立对于贵国不利之协定,将来亦不致有此种协定。贵国为其自由独立而抗战,敝国完全同情。……在彼等能力之内,亦决意予贵国以一切援助。”其次,卡尔表示,请蒋介石不要责备英国,称英国正全力应付大西洋与地中海之战争,暂时还无余力顾及远东,中英两国的互助之道,还只能是“在欧亚两战场中各尽所能分别奋斗”。其三,尽管如此,英国还是愿意尽可能支援中国抗战,包括已派一高级军官前来重庆、财政的援助、货币平准基金及出口信用等项,“敝国更同意若干改善中外交通之计划,如关于航线、铁道、公路者,其他计划亦在考虑之中,就滇缅铁路而言,敝国已采取积极之步骤,调查赶工之可能性。敝国飞机虽极缺乏,然亦曾以在美所订之霍克机一百架及其附属武器转售于贵国矣。敝国亦已同意飞机在缅之装配矣,亦已同意在印度境内之飞机制造与装配矣。敝国方寻觅其他途径,以便实行其尽力援华之全盘政策”。卡尔所言,大致尚属实情。
而从缅甸内部关于滇缅路重开的舆论来看,英国人出于共同战略利益的需要,对中国理解支持较多,缅人中大多数也是主张援助中国抗战的,如据军委会国际问题研究所呈递的情报,“全缅中、英、缅、印新闻纸于重要地位,以大号字标题主重开此路援助中国抗倭”。另驻仰光总领事荣宝沣报告,缅文《理笃日报》表示:“滇缅公路之禁运目前虽告一段落,但此路之禁运影响中国抗战,倘中国被日本征服时,日本将借中国之人力向东亚及太平洋一带拓展殖民地,当是时,缅甸岂不将落日本之手,愿吾人为未来祸患着想,故滇缅公路之重开,英美之军火可援华,直接为增加中国之抗日力量,间接即系保卫缅甸。”但也有少部分人,认为缅甸与中英双方的利益诉求不同,缅人与英人的地位不同,反而采取较为冷漠或不表同情的态度,如缅文《进步日报》表示,滇缅公路问题牵涉国际问题,情形非常复杂,缅人既无权过问,只可采取袖手旁观态度。缅文《千万日报》称,“缅族与中英日均非仇敌,自应与各该国共谋亲善,兹中国欲使滇缅公路重行开放,是不啻将缅甸卷入漩涡,此种行动是否应认为中国之自私自利不无疑问”。有些亲日政客更以中缅运输线将遭到日军轰炸加以恫吓。
1940年10月滇缅路重新开放后,日本还不死心,企图继续压迫和威胁英国重新封锁滇缅路。10月10日,军统情报称,日本企图对开放滇缅路采取报复,“据敌谍吉川谈称……英国如开放滇缅路,敌方即对香港予以严密封锁,使之发生骚动,甚或引起军事行动亦所不计。英海军在港实力不足与敌对抗,故香港早在敌方控制中,惟进占该地,现尚非其时”。1941年5月10日,蒋介石电告在美的宋子文一则情报,4月26日,日外相松冈接见克莱琪“谈封锁滇缅路事”,克莱琪称已报告艾登,松冈于27日电令重光葵向英外相谈判,“求再度封锁滇缅路,敌则保证不侵犯远东英属地,英如不允,决自由采取有力步骤,截断该路,并以海空军击沉英美援华物资,虽引起战争亦所不惜”。5月18日,宋子文就此复电蒋介石,哈利法克斯已许诺,“英政府决不致再封锁滇缅公路”。且据哈利法克斯判断,日政府明了英国的立场,亦不至再有此项请求,如松冈或重光葵有此类要求,英外交部必会电知他本人。宋子文对哈利法克斯表示,美在军械贷借法案下,除接济中方军火外,并供给卡车、汽油、滇缅公路所需技术人员及滇缅铁路材料1500万元。“英能助我由缅境至内地之运输,实予我抗战莫大助力。”宋子文建议英政府应指派驻缅大员协助中方专责办理下列事宜:1.迅速完成腊戍至滇边铁路;2.康印公路之测量及建设;3.加强滇缅公路运输力量。哈利法克斯表示,“将以上建议电达英政府”。宋子文同时请蒋介石直接向卡尔作同样之建议。
从滇缅路封锁前后中英缅交涉的情况来看,英方在日本的压力下最终决定封锁滇缅路3个月,确有其不得已的一面,是在面对德国进攻巨大威胁之下,无力再在远东应对日军挑战的自保行为,而不是有意站在日本法西斯一边压迫中国、助纣为虐的行为。英国表面上宣称希望中日正好在此期间洽谈和平,但暗中又密告中方,绝无意迫使中方接受违背其意愿之和平。在封锁期间,英缅方面实际上对于中方有不少暗中的通融和协助,为中方提供了一定的便利,而且坚决拒绝了日方派员监督,这使禁运的效果打了不少折扣,日方企图完全掐断这一中国生命线的企图落空了。而3个月时间一到,随着国际局势的变化,英国果然又依照承诺重开了滇缅路,而不是像此前中方所担心的那样将封锁变得无限期延长,最终变成长期禁运,这也还是值得肯定的。总之,英国在此事件上的这些表现,除了中国抗战在根本上符合英国的战略利益外,也应该看到,其中未必就没有一些英国政府人士对于中国人民的抗战有同情和支持的一面。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华南抗战历史文献的整理与研究”(16ZDA137)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