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凯:邻居为保粮食丢了命

发布时间:2021-06-15 09:41   本文被浏览过:

【口述史】

        我五六岁的时候,日本鬼子已占领了盐城西乡,在张本(当时位于三里港的口子上,现为盐都区秦南镇古朱村)这个小庄子,日本人修筑了碉堡土围子,他们经常下来扫荡抢粮,我们穷日子过得也不得安宁。 我们一家人常常刚端起早饭碗,就听见鬼子的“洋油秃子”(烧洋油的小轮船)的声音。我们丢下粥碗,跟着大人向没有人烟的芦苇沟跑,躲在里面直到天黑,鬼子走了才敢回家,虽然这时家里养的猪、羊、鸡差不多都没了,但至少人没少。 1942年的中秋节的早上,也是全家吃早饭的时候,鬼子又来扫荡了,我们躲在芦苇沟里,远远地能看到鬼子活动。有两个鬼子兵爬上我家房顶,端着枪在放哨,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来来回回,一刻不停。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我家东面的邻居,一个叫成敖的叔叔,他怕家里的粮食都被抢光,就向我父亲借了两块钱,说要回家找个熟人说说人情,让日本人留点粮食给他一家老小。我父亲当时就劝他不要回去,粮食就算了吧,活命要紧。但没能劝住他。 下午四五点钟,鬼子还没走,成敖的大儿子成金福哭着跑到芦苇沟,告诉我父亲说,他爸被鬼子打死了。这么一说,我们突然想起来,一两个小时前的确听到有两声枪响。我父亲叹了口气说:“我就叫他不要回去,他硬不听话,活蹦蹦的一个人,眨眼就没了!” 晚上,鬼子走了,我们爬出芦苇沟回到家,邻居们用门板将成敖叔抬回家。我清楚记得,血淋淋的尸体就放在堂屋里。他一家大小哭得昏天黑地,左邻右舍也掉泪伤心。一个40来岁的壮年汉子,就这样被日本鬼子打死了。这是我亲眼所见的事。那天,我母亲的一副金耳环、家里一头七八十斤的大猪也被抢走了。

        除了亲见邻居的悲惨遭遇,我也听说了不少事情,鬼子想打人就打人、想抢什么就抢什么,甚至我的亲弟兄也有好几次死里逃生。 我家一共兄弟七个,我排行老三。记得一次鬼子扫荡,父亲带着我和五弟一起跑反,左边是小河,右边是水田,距我们五六百米的左前方,就是鬼子的队伍,他们发现我们跑反,一梭子机枪子弹扫过来,“嗵、嗵、嗵”,子弹头打在水里像下雨一样。父亲叫我们快趴下,赶紧躲到一户人家的山墙下。等鬼子不扫机枪了,我们才找机会跑掉。

        我还想说一件事情。我有个叔叔,他的名字和事发的时间我已记不清楚了。当时他在无锡纱厂做苦工,回乡的时候坐船,却被日本人抓走,后来人就没了。大约一年后,听一个同乡的年轻人说,他曾在一艘船上看过过我叔叔,但在很多人跳江逃跑的时候被打死了,所以家里只能为这位叔叔办了招魂葬。 日本鬼子给我留下太多凶残可怕的记忆了,虽然事发当时我年纪不大,但是印象却非常深刻。直到我自己的大儿子因为工作原因到日本去研修,最后读完博士,我也不希望他留在日本,我的孙子也不能讲一口日本话。

        【采访手记】 胡宗凯将自己的一生的经历写成了一本《回忆录》。 在《回忆录》里他用“兵荒马乱”这个词形容那段日子。他说,不用奇怪他是怎么能记得小时候的事情的,因为童年留给他留下的记忆太苦涩了,饥饿、贫困、疾病、死亡、劳累……那时的境遇让他对体会太深刻了,说跑就要跑,脚边就是子弹,东躲西藏的日子,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我的童年,从大背景讲,中国正遭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生活在兵荒马乱之中,哪有安宁和幸福可讲!”这是胡宗凯《回忆录》的开头,也是当时多少人的真实遭遇。 图片说明:胡宗凯回忆当年所见所闻。 

        (采访者:王倩  采访时间:2015年3月12日上午  采访地点:盐城城南新区明珠苑北园胡宗凯家中  来源:《盐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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