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贤:排除万难演《前线》

发布时间:2024-03-13 15:49   本文被浏览过:

      《前线》的演出,是苏中公学文化生活中有影响的一件大事。如今,当时的情景还常常浮现在眼前,起我清晰的回忆。
      《前线》是苏联著名剧作家考涅楚克写的三幕五场话剧。它描写苏联卫国战争中,某方面军前线总指挥戈尔洛夫骄傲自大,不愿学习,任用吹牛拍马的糊涂虫,以老经验指挥现代战争,使战区遭受重大损失。年轻的军长欧格涅夫具有改革精神,善于学习新事物,掌握现代战争规律,根据战局变化制订新的作战计划,经批准后付诸实施,赢得了胜利。最后,苏军大本营撤换了戈尔洛夫,任命欧格涅夫为前线总指挥。全剧中心思想是反对骄傲自满固步自封,提倡学习新事物、研究新情况,适应新形势。
      1944年初,翻译家萧三将该剧译为中文,延安《解放日报》于五月十九日至二十六日全文刊载。当时,我国抗日战争正处在大反攻的前夕,整风运动正在各根据地深入进行,《前线》的主题完全符合抗战形势和整风运动的需要。因此,党中央决定将这个剧本作为整风学习参考材料之一。
      《前线》剧本传到苏中公学时已是九月份了,当时我们校部驻在青沟,我在校总俱乐部工作。一天,总俱乐部主任邵钟同志说:“夏教育长叫大家都去,我们快走吧。”我和李振家、郑明、骆勋、仲文等,跟着邵钟来到夏征农教育长的住地。教育长问道:“《前线》剧本你们看过了吧,有什么打算没有?”邵钟同志说还没有具体打算。教育长接着说:“我们几个同志议了一下,也向区党委汇报了,都认为这个戏很有现实意义,如果把它搬上舞台,教育作用将会更大。今天找你们来,就是研究这个问题。”我们几个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地表示:“行!大型的外国戏,过去虽没有演过,但是我们一定克服困难,完成任务。”于是决定由总俱乐部组织排演。教育长又说:“最重要的是导演和主要演员要挑选好,你们怎么考虑?”邵钟说:“导演,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就由我来搞。至于主要角色嘛……,”他指着我说:“陈绍贤演戈尔洛夫,欧格涅夫由学员欧阳涛演,记者克里空找学员丛咏声。其他角色,我们回去研究一下。”我当即提出:“戈尔洛夫还是请别人演为好,因为我外形不适合,而且门牙之间有一条缝,说话不大关风。”教育长笑着说:“外形可以化妆,不过‘大将军’把不住‘门’,倒是不好。大家想想,有什么办法解决?”不知哪位同志说把门牙间的缝镶起来就行了。邵钟说:“可以,益林镇上就有镶牙的。”
      当天下午,我们便分头到各队去物色人员。过两天,邵钟陪我去益林镇镶补了牙缝。由于校领导重视和各队的支持,短短几天功夫,演职员就陆续调齐了。除欧阳涛、丛咏声以外,有周均、周泽民、林国璋(阿谷)、陈桠民、褚昭鸿、尤云起、盛先珂等,还有女兵黄树人、林君炜等共四十多位。
      在被日伪军重重封锁的敌后农村根据地里,我们这支小小的业余演出队,要排演《前线》这样大型外国戏,困难确实是不少。青沟是个偏僻贫困的农村集镇,不要说礼堂、排练场了,就连宽敞一点的房子也很难找。只好找一户院子大一点的老乡家,晴天在院子里排练,遇雨就挤在屋子里对台词或者排一些场面小的戏。为了赶在十月革命节正式演出,我们日夜赶排,常常边吃饭边研究剧情,饭碗一放又接着排练。夜里有月亮在院里排,黑天就在房里点着灯干。当时生活条件很艰苦,晚饭是稀饭山芋,到了半夜肚子咕咕叫。深秋的农村夜晚,凉气逼人,我们的军装单薄。真有点“饥寒交迫”了。领导上关心我们,给加一顿夜餐,有时搞点面条或烧饼,大家就乐得一蹦多高了。
      演《前线》需要布景、服装、道具,我们则一无所有;特别是苏联的景象、房屋建筑、室内陈设以及苏军将领和政府官员的服装等,我们多数人没见过。但是,困难吓不倒我们,大家动脑筋想办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们有些人来自上海等大城市,看过苏联画报和电影,脑子里多少有点印象,便描出个轮廓。邵钟会画画,他带几个助手,领几丈白布,找来一些木条木板,用黄泥水、锅底灰、面粉、红土和小学生用的水彩颜料,制作起布景片来。军官的服装,大都是用缴获日伪军呢制服改的。大沿帽用马粪纸做,向老乡买狗皮或羊皮做皮帽。只有苏联人的大鼻子不好弄,试验了几次都失败了。不知哪位同志用口香糖捏个粘上,看起来还真像,也不容易掉。于是,组织上通过关系到敌占区去买来一批口香糖。我演戈尔洛夫,身穿改制的鬼子黄呢军装,肩戴中将肩章,足蹬伪军的皮靴,腰挂日本王八盒子,嘴上粘着黑毛线做的胡子,十分威风,真有点像红军将领的样子。
      物质上的困难不少,而提高艺术水平的难度就更大了。这以前,总俱乐部经常组织各队会演,曾排演过不少戏。但演外国戏,却是头一遭。既没有专职导演,也没有参考资料。演员都是业余文艺骨干,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对剧中人物的思想风度、生活习惯都很陌生,许多人还没见过“洋人”。因此,扮演角色做到“形似”都不容易,要求“神似”就更困难了。刚排练那阵,大家心里急得像着了火似的。领导了解这一情况后,经常到排练场来指导并鼓励,许多热心的连队干部也来当参谋。夏教育长向剧组讲解了《前线》的主题思想,帮助大家理解它的意义;同大家一道分析剧情和主要人物,帮助大家把握住表演的分寸。接着,我们又开展互帮互学活动,采用“下小操”的办法,帮助基础差的同志,大家共同研究,进步很快。剧组全体同志,发扬革命精神,战胜重重困难,仅用一个多月时间就排好这部戏。
      十一月五日,在青沟校部大操场的土台上,《前线》作了最后彩排。除校部的同志外,还请区党委和附近机关的同志前来看。周围老百姓闻讯后,也扶老携幼纷纷赶来。我们又兴奋,又担心,互相鼓励:“一定要打响这一炮。”演出开始了,上场的演员起初还有点紧张,后见台下寂静无声,观众们都聚精会神地看,胆子就大了,渐渐进入角色,行动也自如了。最后大幕落下时,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证明演出获得成功。我们拎着的心才放下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下台后觉得身上发凉,才知汗水已湿透内衣。十一月七日,为庆祝十月革命节和本校第一期学员毕业,《前线》在校部正式公演了。演出前张藩副校长作了简短的动员,指出演出《前线》的意义和我们应该从剧中学习什么。
      《前线》演出成功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苏中和苏北,各地机关部队纷纷请我们去演出。在学校安排下,我们从苏公演到一师师部,从苏中演到苏北。每到一处,都受到当地军政首长的关怀和广大军民的热烈欢迎。十一月十三日在三师师部和盐阜地委演出那天,文化界的钱毅、钱璎和凡一等同志,步行三十多里来看。演出的盛况,真是轰动一时。
      演出名剧既愉快,又艰苦。那年冬天,苏北平原冷得出奇,到处冰天雪地。我们都是夜里在露天演出,多数演员穿着单薄,站在高土台上,无遮无拦,寒风从旷野吹来,冻得浑身冰凉。只好在后台生一盆火,一下场就赶紧烤烤,还没等身子暖和过来,又要上场了。但是,我比别人幸运。为了扮得像个魁梧的将军,化装的同志给我在呢军装里衬了好多纱布和棉花,整个人都“胖”了,使我少挨冻。一些熟人看戏时,都不大相信戈尔洛夫是我演的。钱毅同志看完戏到后台对我说:“在台上,声音像你,可是外形又不像。现在见了面,才相信真是你演的。”
      在广场上演出,没有扩音设备,要让数千观众听清台词,不是件容易的事。为了保证演出效果,大家一方面苦练基本功,尽量使声音送得远些;另一方面注意对白的抑扬顿挫,在不违反角色感情的原则下,尽量提高嗓门。这样,一场演下来,个个口干唇燥,精疲力竭。遇上大风沙就更苦了,寒风呛人,沙土满嘴。恶劣的条件,使不少同志感冒,喉咙肿痛。但是,大家坚持干,带病上场。同志间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亲如兄弟姐妹。演出时大家装台、换景、搬道具、管服装,演完时大家动手拆台、打包、装箱。演出行军途中,除背自己的背包外,还要搬道具、服装、布景等。劳累了,大家唱支歌,说个笑话,疲倦就解除了。每场演出后,观众热烈的掌声,就是对我们的最高奖赏。听到观众发自内心的赞扬,什么辛苦、什么病痛就全忘了。大家以苦为荣,苦中得乐,始终以饱满的热情,圆满地完成演出任务。
在巡回演出过程中,各地领导机关对我们十分重视和关心,他们拿出当时最好的东西招待我们,首长们亲临驻地问寒问暖。在三师演出前,黄克诚师长亲自登台讲话,他说:“我们热烈欢迎苏中派来剧团,为我们演出《前线》这样的好戏,我们要学习《前线》中深刻的思想。”不久,一师文工团随军南下,上级决定:以《前线》演出队为基础,加上一师文工团留下的部分同志,又从学员队选调一批文艺骨干,组成八十多人的专业剧团,并正式命名为“前线剧团”。
 
(来源:《苏中公学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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