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铭纲:遥想当年建大时

发布时间:2021-05-30 10:47   本文被浏览过: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每当我回首往事时,《庄子》上的这句格言就油然浮现在我的脑际。许多近年来遇到的人和事,转眼就淡忘了;而对于在华中建设大学度过的时光,却仍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如今我已两鬓飞雪,遥想当年在建大受到的教益,却依旧铭记在心中。
夜过封锁线
        昏黄的太阳渐渐沉到西边小山岗后面去了。一支不到四十人的队伍正急匆匆地向东走着,离敌伪占据的津浦铁路张八岭站越来越近了。队伍里都是年轻人,有淮南津浦路西根据地的干部和学生,也有来自上海的进步青年,我和路西联合中学的同学谢宏、谢庭、刘占英也在队伍里走着。夜色越来越黑,我们悄悄地接近了铁路,隐藏在齐腰深的荒草中。我虽已经历了两三年革命队伍的锻炼,参加过反“扫荡”斗争,可穿越铁路封锁线还是第一次,紧张得心怦怦乱跳。我紧紧地捂着腰里挂着的搪瓷碗,不让它发出响声。
        就在这时,从南面传来了“呜——”的一声长长的怪叫,一道耀眼的电光照亮了周围的土丘、小树和野草。随着轰隆隆的巨响越来越近,我们脚下的大地仿佛也颤动了,我从枯黄的草丛中看到一条黑呼呼的长龙向北驶去。
        “快,快,快过铁路!”队长压低声音发出口令。我赶忙一跃而起紧跟队伍,冲上路基,跨过铁轨,一下就跳到了津浦路东。这次不算惊险的经历,使我悟到了一条生活哲理:有些看来可怕的东西其实并不可怕,只是由于盲目造成的恐惧心理罢了。
        这是发生在1945年2月间的事情。这支小小的队伍,除了八九个扛着步枪护送我们的战士外,都是组织上保送到将要开办的华中建设大学的学员。第三天,我们到了新四军二师师部驻地大柳营,在这个很大的村子里,我们见到了师长罗炳辉同志,他亲切地勉励我们去好好学习。他那魁伟的身躯与和蔼的笑容,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大柳营休息了几天,我们又继续行军,来到了盱眙县新铺镇。这个在地图上查不到的偏僻小镇,是华中建设大学——当时华中解放区最高学府校本部的所在地。
年龄最小的学员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柳树长出了嫩芽,燕子飞来飞去,到处都显得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我们是一批最早到达的学员,利用等待开学的时间,向老乡借来了铁锹开荒种菜,送给伙房。同学们一批又一批来到了,新铺镇上熙熙攘攘,十分热烈。
        以彭康校长、张劲夫副校长为首的校部就设在新铺镇东头。民运系和高干班、区干班也住在镇上。文教系、民政系、财经系则住在附近的村庄里。在分系分班时,我不知为什么被分在民运系,赵先同志是我们的政治干事。民运系副主任方章同志是我在路西联中读书时的校长,他很热情亲切地欢迎我们联中同学来建大学习。当时,我刚满十四周岁,大概是学校里年龄最小的学员了,比同班的张远志(张云逸同志的儿子)同学还小两岁。同学们都把我当作小弟弟看待,亲切地叫我“小林”。
        在暮春的一天,阳光灿烂,春光明媚,华中建设大学第一期在新铺镇的一个大庙里(已将菩萨拆除干净,变成了一个礼堂)隆重地举行了开学典礼。彭校长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向全校师生庄严地宣布:华中建设大学开学了!他说:建大是由中共中央华中局创建和领导的新型大学,是华中解放区的最高学府。建大肩负的历史使命,是在抗战大反攻阶段,为巩固与扩大解放区、争取抗战的全面胜利和建设独立民主的新中国,而培养大批革命和建设的干部与人才的,学制暂定为两年。
        紧张而愉快的学习生活开始了。记得我们民运系的课程有:《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抗日民主根据地三三制政权建设》、《怎样发动和组织群众》等。在党的“七大”召开之后,还学习了毛泽东主席的《论联合政府》等文件。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译者梅益同志讲的国际形势和文学课,新四军敌工部部长刘贯一同志关于如何瓦解敌军的报告,都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学校没有桌椅,我们就以木板床当桌子,自己动手做小板凳;没有电灯,就点油灯自修。最大的困难是没有课本,纸张笔墨也很少。大概是由于我的字写得比较整齐,校部叫我在课余到油印股帮助刻钢版、印讲义,文教系的吕德呜同学也来油印股刻钢板。他比我年龄大,字也比我写得好。油印股分给我刻写《支部建设》讲义,当时党不公开,我还不是党员,感到十分新鲜。这是我第一次了解中国共产党的性质任务、组织原则、党员条件和基层组织建设等知识。每当星期六下午我看到一些同志拿着《支部建设》讲义悄悄地去学习时,便非常羡慕他们,猜想他们大概都是共产党员,并开始萌发了争取入党的愿望。
《樱花时节》的演出
        建大的文娱生活是丰富多彩的。每天傍晚我们都放声高唱《新四军军歌》、《抗大校歌》、《保卫黄河》等歌曲。在听报告前啦啦队有节奏的喊声和歌声此起彼伏。更令人难忘的是,接连看了几台大戏;新四军军部文工团演出的曹禺的名剧《雷雨》;苏联西蒙诺夫的话剧《俄罗斯人》;考涅楚克的《前线》;淮南农民剧团演出的缪文渭编的《生产互助》;还有新编京剧《闯王进京》、话剧《占鸡岗上》等。
        我们班宿舍门外的广场变成了临时的露天剧场。剧团同志在门口搭起土台,树起木头,拉上幕布,将汽油灯高高挂在戏台的横杆上,把舞台照得雪亮;而我们的住房就成了他们的化妆室。全校师生整齐地坐在广场上,老乡们围在周围,聚精会神地观看台上的表演。记得在演出《雷雨》第三幕的时候,四凤打开了窗户,周萍跳进房内,突然电闪雷鸣,窗外出现了繁漪阴惨惨的脸。我从后台看到,那闪电原来是用手电筒一闪一闪的光束,雷声则是一块大铅皮被摔在地上的响声。
        同学中的艺术人才很多,编、导、演俱全。文教系排演了苏联独幕名剧《破旧的别墅》。该剧原本是表现苏联侦察员智斗和擒获德国间谍的故事,文教系的同志把它改成我军锄奸干部战胜日本女特务的情节,男女两位演员都演得很精彩,博得了热烈的掌声。我们民运系也排演了日本著名独幕话剧《樱花时节》。该剧反映的是日本下层市民厌战、反战的内容。女主角由里希担任,她是上海纺织女工,共产党员,见过大市面,演得相当老练。我在剧中扮演了一个日本小孩,由于穿不惯木屐,差点儿跌倒在台上。四十多年过去了,那时的可笑形象还记得很清楚。
胜利的狂欢
        经过八年抗日战争,中国人民终于迎来了最后的胜利。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的喜讯传到了建大,新铺镇顿时沸腾起来。我们放声歌唱,把草帽扔向天空,流着激动的热泪,欢呼这伟大的胜利。在庆祝抗战胜利的联欢大会上,我和钱凌雪(钱俊瑞的女儿)同学合演了新改编的《小放牛》,受到了欢迎。
        华中局决定,立即将建大学员编成工作队,随军去接管即将解放的中小城市。张劲夫同志带领一队去六合、仪征、扬州一带;贺希明同志带领一队去宝应、淮安、淮阴一带,我被编在这一队里。就在将出发的前一天傍晚,我和同学们照旧从自己种的菜地里摘了一大筐茄子,送到伙房去,不料事务长笑嘻嘻地说:“抗战胜利啦,明天就要出发,茄子不要了,送给老乡吧!”
        难忘的学习生活结束了,我作为建大工作队的一名小队员,投入了新的战斗。我们告别了新铺的老乡,踏上了新的征途。在蒋坝,登上了大木船,横渡秋水碧清、荷花放香的宝应湖,向着刚被我军攻克的宝应城,飞快地驶去。

        (来源:《华中建设大学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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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史上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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