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纳:冲破藩篱参加抗大五分校

发布时间:2024-04-12 15:56   本文被浏览过:

       1940年,对我来说,是一个具有转折一时、革命一生的重要时刻。我是浙江宁波人,六岁那年来到上海,住姨母家上学。“八.一三”后,日寇占领上海,奸淫烧杀,无恶不作,激起广大人民特别是爱国青年的强烈愤慨。在上海中共地下党的影响下,我们利用“租界”这个特殊环境与条件,悄悄地传阅着《西行漫记》、《大众哲学》、《中国怎样降为半殖民地》、《社会发展史》等进步书籍,并积极参加捐款、义卖、募集寒衣支前等抗日救亡活动。随着形势的发展,抗日救亡的烽火越烧越旺。“参加新四军打鬼子去!”的呼声,震荡着每个爱国青年的心。在地下党的教育、帮助下,在1940年我十七岁时,我冲破了藩篱,离开孤岛,投奔新四军。
       当年在上海法租界里,可以收听到解放区电台播出的抗日救亡歌曲,如《义勇军进行曲》、《热血歌》、《大路歌》等。每当听到“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时,我就感到浑身热血沸腾,真想插翅飞赴抗日前线,拿起枪杆同敌人拼搏!
       由于我经常阅读进步书刊,并同一家出版社通信联系,终被姨表哥发现,告诉了姨父母。他们怕我出走,就把我“软禁”起来,不让我同外界联系。当时,我的姐姐施勇在一家职业学校念书,她通过同学(中共 地下党员)找到去新四军的途径。姐姐和我暗中约定日期,并帮我准备逃离姨父母家参军去。
        1940年一个深秋的早晨,曙光初露,家里人还在沉睡。我迅速穿衣起来,蹑手蹑足地移动脚步,手里拎着一双皮鞋,下了扶梯,穿过书房、会客室,经过林荫小径走到两扇漆黑的大门口,穿上皮鞋,飞也似地奔跑着。霞飞路(现淮海路)两旁的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意念:千万不能耽误时间,凌晨5点半前,要赶到祥生汽车行会合,由地下党同志护送我们离开孤岛。当我瞧见地下党同志和姐姐已在车行门口时,我心中感到格外喜悦。我们姐妹俩立即乘汽车到北火车站。自车站上布满日本鬼子,如临大敌。他们满脸横肉,杀气腾腾。我暗自提醒要沉住气,不能大意。当我们排队进站时,两个日本鬼子将我的手臂拉过去,强行注射一针什么防疫剂。我们只好忍着,将仇恨埋在心里,进站挤进车厢。这时,送我们进站的地下党同志,正在月台上亲切挥手,目送着我们离去。
我和姐姐紧挨着坐在车厢角落里,火车摇摇晃晃地前进着。按照预定的计划,我们先到丹阳小河镇联络站,找到新四军江南指挥部再过江前往盐城。中午火车到无锡停车不前,说是铁路不通,我们只得下车。战时的无锡,沿街商店、民房断垣残壁,弹痕累累,满目疮痍,更激起我们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满腔愤怒!

       我们急于赶路,顾不得腹中饥饿,就跑到开往常州的航船码头买票上船。航船不大,仅坐二三十人,大部分像是生意人,或是走亲戚的。每到一个码头,日本鬼子都查得很严,我和姐姐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生怕“祸从口出”,招来意外和麻烦。在一个码头上,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鬼子和伪军上船来搜查了。鬼子叽哩呱啦的喊叫声,伪军吆喝道:“统统上岸,进行搜查!”大家无可奈何地上岸,听候检查。他们对乘客的衣物箱子乱翻一通,有的用刺刀乱砍乱戮,乘客们万般无奈,敢怒而不敢言。后来,他们又上岸对每一个乘客搜身,才让乘客重新回到舱里,准许轮船开航。船行两个小时,太阳西沉,夜幕笼罩大地,轮船抵达常州。当想到我们两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在举目无亲的常州留宿过夜,焦急和恐惧的心情油然而生。幸好姐姐施勇成熟老练,还会观察周围的人群。她悄悄对我耳语说:“依(你)注意到吗?坐在阿拉(我们)对面,穿布衣服的母女俩,看来都是好人。今晚在常州过夜的事,让我和她们讲讲,侬(你)看哪能(怎样)?”我点头赞同。于是,姐姐便凑过身去,同母女俩攀谈起来。姐姐说:“我姊妹到小河镇探亲的,
       路过常州无处留宿,世道很乱,我们心里很害怕,可否在你家借宿一夜?”那位和善的中年妇女,见我们姊妹端庄正派,态度诚恳,她一口答应说:“我家离常州尚有十几里路,往返不便;但我有个弟弟在市内一家旅馆里做事,可由我女儿陪你姊妹一起去投宿,保管安全、方便。”从而使我们姊妹俩完全放下心来了。
       晚上8时左右,船抵常州码头上岸。我和姐姐谢别那位中年妇女后,跟着她的女儿找她舅舅的旅店。那位姑娘的舅舅为我们三个姑娘安排了一个小房间,里面一张台子、两只凳子,还有一张床,上面罩着一顶四方墨黑的蚊帐。我和姐姐已一天没有吃东西了,真是又饿又累,急需弄点饭菜充饥。突然,听见门外一片喧哗声。这声音使周围的空气都颤动起来了。舅舅悄悄告诉我们说:“旅馆进来一伙子伪军,你们小心,快熄灯睡觉!”我们说等伪军睡着后,要求舅舅送我们到码头等船。舅舅说:“好!”我们钻进又黑又脏的帐子里,象沙丁鱼一样,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合不拢眼,竖起耳朵听见那些伪军先是划拳喝酒,而后是搓麻将牌的声响,掺杂着邪笑声、咒骂声和戏谑声,一直折腾到半夜才平静下来。于是,我们轻轻推开房门,走到柜台边找到舅舅。他提了一只灯笼引路,说:“快些跟我走!”一直把我们送到开往去丹阳小河镇的轮船码头。多么善良的人啊!在那国难当头、风雨飘摇的岁月里,我们遇到热情相助的常州母女和舅舅,真使人终生难忘!可是,由于我们来去匆忙,临别仅给常州姑娘留赠一张照片和一双皮鞋,连她家的地址和姓名都忘记问了。至今还深感内疚,遗憾若失!
       我和姐姐在码头上等到天亮,才买票挤到一条木船上,总算到达小河镇,并按照预定的接头地址,在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一家小酒店姓赵的联络员,他让我们到里屋坐下。不一会,新四军江南指挥部服务团团长朱哲夫同志到小酒店里,对我们说:“这里不能久留!”他便立即带着我们出发,步行几十里路,到达十六旅旅部。朱团长在路上说:“近半个月来,我们几乎天天到小河镇码头等候你们,非常担心路上出事。刚才,我还到码头等过你们哩!”我们听了非常高兴,又很感动。
       当晚,我们姊妹俩参加了服务团举办的联欢晚会,第一次看到部队同志表演的精彩小节目,他们还拉我们唱歌。我和姐姐就合唱了一首《渔光曲》,凑凑热闹,表示一点心意。
       不久,我们和五位伤病员一起跟随“江抗”的军峰同志,并由一个地下交通员引路渡江。
       在一个黑朦朦的夜晚,我们一行坐上两条小木船渡江,为了躲开敌人的巡逻艇,只好绕着水路走。第二天早晨,抵达江北岸边,再到黄桥镇。当时,新四军刚打下黄桥,大街小巷热气腾腾,战士们唱着章枚同志谱曲的《黄桥烧饼歌》:“黄桥烧饼黄又黄嗳,黄黄烧饼慰劳忙嗳,烧饼要用热火烤嗳,军队要靠老百姓来帮。同志们呀吃个饱,多打胜仗多缴枪嗳!”欢乐的歌声表达了军民鱼水之情,深深地感染了我们的心。
       军峰同志让我们在黄桥休息两天再走。黄桥刚解放,根本没有招待所,军峰同志设法弄来一堆又破又脏的旧棉胎,没有架床就睡地铺,天气已很冷了,我们除从家里带出来的毛衣、旗袍外,别无他物,冷得吃不消,只好将那条破烂棉絮拉盖在身上。怕什么?《西行漫记》里说过,长征路上的老红军还要苦哩!就这样,我们带着笑意进入了梦乡。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们到达了中共中央中原局和华中总指挥部所在地——盐城,并迅即前往抗大五分校校部队列科报到,填了表格,办了入学手续,我和姐姐分配到女生队,军峰同志先分在二大队七中队,后转到五中队。
       我们进抗大五分校后,开始过着新四军战士的生活了,脱掉旗袍,穿上军装,扛起步枪,第二天早晨就到操场出操。抗大的生活很艰苦,一天三顿包米糊糊、山芋干充饥。不久,日寇飞机轰炸,我们一面要上课一面还要防空,还要“打野外”去。大家非常努力学习马列主义理论,参加军事训练,生活虽艰苦,但精神却很愉快。在那寒风刺骨的日子里,我们精神抖擞地出操、演习、行军、站岗放哨……
       历史是最好的生活教科书。那段难忘的战斗历程,转眼已过去四十五个春秋了。物换星移,当年走向革命生活的情景,却依然清晰地印刻在我记忆之中,催人奋进,勉我更新。我将沿着党所指引的革命方向,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走向光辉灿烂的明天。

       (来源:《华中抗日斗争回忆》第8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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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史上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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