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生:潘溪渡伏击战

发布时间:2025-01-17 15:35   本文被浏览过:

       潘溪渡伏击战,是一九四一年一月初,我鲁西军区教导第三旅七团等部队,在军区司令员兼旅长杨勇和政委苏振华等同志的指挥下,以围点打援、设伏围歼的战法,于邪城西北的潘溪渡附近进行的一次歼灭战。这次战斗取得了全歼日军一个加强中队的胜利。当时,第七团团长是刘正,我是政治委员。对这次战斗,至今记忆犹新。
                                 (一)
       一九四零年,我鲁西军区正面临日军疯狂推行“蚕食”政策的严峻形势。日军第32师团驻守邺城县地区的一个大队四百余人,伙同当地的汉奸、伪军不断增设据点。他们在占领的黄河故道大堤以东和邺城西北的肖皮口、刘口、水堡、任祥屯等地不仅设置据点,还将大堤修筑成沟深、墙高各十余米的屏障,以巩固其占领地,分割封锁我抗日根据地。
       为了粉碎敌人的“蚕食”政策。一九四零年底,军区司令员杨勇和政治委员苏振华召开会议,决定集中主力歼灭郭城的日伪军,以打击敌嚣张气焰,同时将敌人注意力吸引到郓城西北的侯集方向来,掩护我教三旅第九团南下巨(野)南地区,开展地方工作,建立根据地。这次战斗的部署是:旅特务营以积极动作包围、佯攻侯集据点,策应打援;我们七团在旅骑兵连和二分区特务连掩护下,在侯集、郓城间公路的必经之地的碱场店设伏,诱歼鄂城增援之敌,并夺取该敌所携九二步兵炮,以改善我部队武器装备,更有力地打击日伪军的“蚕食”政策,鼓励我中心区的军民士气,发展和巩固根据地。
       一九四一年元日刚过,我旅第九团途经侯集以西南巨南,我们乘掩护九团行动之机,率领团的营、连干部换上便衣装扮成农民和小贩,进至侯集、邪城之间,沿公路两侧详细勘察地形。接着又向侯集东南走了数公里,进入郭家海、潘溪渡之间。由郭家海至碱场店不到二十五公里,其公路两侧村庄利于我隐蔽设伏,而公路两侧平坦开阔地段利于我发扬火力杀伤暴露之敌,碱场店东北面的黄河故道大堤可设警戒部队,监视任祥、肖皮口的敌人。因此,这一带是很好的预设伏击战场,可以打一个漂亮的歼灭战,为进一步作好战斗部署,刘团长和我召集营、连以上干部共同研究了这次伏击的战斗特点,我们经过分析看到,敌活动规律是凭坚固守,受袭必援。现敌强我弱,我若以拔掉侯集据点为主攻目标,与敌人硬拼实力,则是以我之短攻敌所长,易中敌圈套。若采取“围点打援”的战法,即以消灭郓城敌援兵为主,对侯集据点只做佯攻,这样,既可置敌于劣势地位,又可以扬长避短,造成一种避实就虚,攻敌不备的效果。但这要求做到,袭击敌据点佯攻要逼真,设伏一定要伪装隐蔽好,造成敌人错觉,才能诱敌就范予以歼灭。
       之后,团进一步确定了具体作战计划和兵力部署,划分了参战部队各自的任务和战斗区域位置,并深入开展了战前思想政治工作,认真分析了战士们的思想状况,党员进行了分工,一个党员带几个战士。以老带新,互相帮助,保证在战斗中发挥整体力量的作用。
                                (二)
       为了麻痹敌人,不暴露作战意图,事先,参战部队均在距敌一日行程之外的范县龙王庄附近集结,作战前准备,一直到奔赴伏击地的前一天才向部队布置任务。
       指战员们一听说要伏击打援,夺日军的大炮,都摩拳擦掌,纷纷向团部请战,要求担负突击和夺炮任务。各营、连集思广益、都召开了军事民主讨论会,对战斗中各个环节可能出现的问题进行了认真研究,最后,我们对伏击的具体方案作了两手准备,倘若敌对我设伏无察觉,使其全部通过碱场店。诱入平坦开阔的伏击圈,我则将敌歼灭于郭家海和碱场店之间的平坦开阔地段;倘若敌人对我似有察觉,不能全部进入伏击圈,我则以一部兵力依托碱场店沿街房屋,对进村之敌勇猛袭击,并迅速抢占大堤,堵截敌退路,同时团主力听枪声信号立即向碱场店后侧包抄合围,将合击圈后移到碱场店至大堤间,力求全歼,不使其有漏网。不管出现何种情况,都要不惜任何代价消灭敌人,缴获敌人的九二步兵炮。
       为防止部队设伏暴露,我们采取了相应措施,各连排班组分头进入碱场店群众家的后院,挖洞隐蔽,或利用房顶上的草堆、粮囤等藏身;不准随便走动、移位,一定要坚持忍耐,不出任何声响。指战员们坚决表示,宁肯自己流血牺牲,也绝不暴露目标。
       一月七日夜,寒气袭人,伸手不见五指。我参战部队利用夜幕,迎着风沙,避开大道,绕过村庄,沿黄河沙滩兼程前进。为了在行进中保持肃静,我们将驮迫击炮的骡马换下,改为人扛炮。一路上除了风声和沙沙的脚步声,听不到别的声音。就这样,我们悄悄地开赴到各指定位置,旅特务营前往侯集,以积极的动作围攻侯集据点。诱郓城之敌出援我七团前往伏击地,具体部署是,二营隐蔽秦家集、郭家海、梁家庄地区,占领梁家庄迅速构筑工事,坚守阵地,阻止敌人进村,并防止侯集敌人突围增援受伏之敌,力争把它消灭在野地里。待战斗发起后,七、八连以迅速勇猛动作直插敌后尾,在碱场店东南侧的大堤,防止敌人向郓城方向逃窜,要不惜一切代价坚决夺取敌九二步兵炮。一营隐蔽于碱场店,待敌后尾通过碱场店,立即对敌发起攻击,截断敌之退路;三营隐蔽于咽喉铺及樊家楼西北侧之大堤附近,从敌另一侧协同一营夹击敌人,坚决歼灭日伪主力。团指挥所设于碱场店南侧民房中。此外,二分区特务连隐蔽于伏击地东侧大堤附近的杨家庙,向任祥屯、肖皮口方向警戒;旅骑兵连隐蔽于伏击地西侧贾家楼,待我团发起战斗时,迅速进至潘溪渡东南侧,向郓城方向警戒并坚决阻击郓城再次出援之敌,以保障我团彻底歼灭敌人。
       部队按部署进入伏击位置后即派出便衣侦察,对设伏村庄实行封锁。同时,命令各连分班排小组进入村子后街,在住户院内隐蔽好,不准随便走动移位。乡亲们也自愿将便衣借给我们,帮助部队伪装隐蔽。天亮之后老乡们可以照常打水、烧火做饭、扫院子,互相不准沟通消息。并将坏分子看管起来,以防走漏消息。非隐蔽户的乡亲们照常外出干活,我们教给他们遇敌时的应付方法,伪村长也可以照常应付前来刺探情报的汉奸、侦探人员,以保持村内日常的平静状态。指战员们连夜将靠村街的屋墙根挖成掩蔽洞,透过掩蔽洞口监视村街动静,并随时准备出击作战。携轻、重机枪的射手都登上房顶,隐蔽在房顶玉米秆、谷草堆里和玉米囤里,架设机枪以交叉暗火力点警戒街道,等待敌人前来“钻口袋”。
       当夜二十四时,旅特务营对侯集据点发动围攻,连夜挖交通壕,一直挖到敌据点外围第一条堑壕边,又继续挖到第二条堑壕边,突击排故意将攀墙长梯暴露出地面,在火力掩护下,向敌人步步逼近,并让村民抬着担架来回走动。据点守敌见我摆出拔据点的阵势,十分恐慌,拼命向我军打枪扔手榴弹,激战从深夜进行到天明,我们从五公里外的碱场店都能听到侯集方向隐隐传来的激烈枪声。
       侯集之敌恐慌万状,向娜城告急求援。为了确实掌握敌人动向,旅政治部于夜间派出敌工干事和一位名叫水野清夫的日本同志(在梁山战斗中被我俘虏,经教育争取过来去延安参加了日本人民反战同盟),在侯集至邺城的电话线上接上耳机,侦听敌人通话,从中获悉,敌通知郓城,八路军已攻到第二战壕,虽遭猛烈阻击,但仍继续攻击,正在竖梯子,强攻碉堡,情况非常危急。侯集之敌弹药缺乏,惊慌失措,请求郓城派兵火速增援;而郓城之敌令其坚守,并表示即刻出动一个日军中队和一个伪军大队,携一门九二步兵炮,乘4四辆汽车前往增援。
       我们得知消息,立即命令部队做好准备,严阵以待。隐蔽在老乡家里和房顶柴堆里的战士们都把枪口指向沿村公路。表面上,村里像往日一样平静,居民照常进行各种活动,小孩子也照常在家门口玩耍。伏击部队挑选部分干部战士换上便衣,化装成老百姓,在井边打水,村头拾粪,门前推磨。一营教导员唐文祥是四川人,不是当地口音,便装成哑巴在道边遇牲口。同时警惕地观察村外的动静。在这数百户人家的碱场店,到处是伏兵,连上地干活的老乡也是我们的指战员装扮的。
                               (三)
       伏击部队在耐心等待中度过一上午,太阳已经晒到了头顶上,还不见敌人的影子。忽然侦察员报告,郓城出授之敌已进至潘溪渡,距我三公里,但狡猾的敌人突然停止了前进,令其主力集结待命,只派遣伪军和便衣特务前往碱场店来探路。我们立即通知部队注意隐蔽,待敌大队人马通过碱场店时,以枪声为号发起攻击。
       不一会儿工夫,果然有十多个伪军和便衣特务来到村口打探,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我化装的侦察员凑到敌人跟前,一面打水帮其喂马,一面提供假情况麻痹敌人。敌人不放心,又进村沿街搜索,四下盘问,由于我伏击部队勇敢沉着,群众细心掩护,敌再三搜索未发现什么情况。伪军大队胆战心惊地继续向梁家庄、侯集方向前进。日军中队见前面无动静,确信村内无埋伏后,继续向碱场店开进。但日军仍十分警惕,令伪军大队约四百余人走在前头开路;后面的日军中队约一百六十余人,与伪军相隔约半公里,以骑兵班为前导,乘四辆汽车携带九二步兵炮随后,小心谨慎地前进。
       我埋伏在沿街两侧的部队,见全副武装的日伪军进入碱场店的长街。一个个屏住气,握住揭开盖的手榴弹,把子弹上膛的步枪对准敌人。轻、重机枪射手也抠住扳机,时刻准备对敌扫射。十三时许,伪军部队出了碱场店进入预定地区,而后面的日军也部分进村。正在这时,骑着高头大马的日本兵对埋伏在房顶柴堆里的战士似有察觉,一面呜哩哇啦地喊叫,一面拨转马头回窜,企图逃出村子。此时,尾后行进的敌炮兵刚刚携炮下了黄河大堤,尚未进村。
       敌情突变,等敌全部通过碱场店,再发动袭击已不可能。团长刘正当机立断,立即叫作战参谋张秀山命令司号长发出攻击信号。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冲锋号声和枪声搅得蒙头转向,像一群野兔子一样,四面乱窜。我轻、重机枪居高临下对敌扫射,一排排子弹泼水般地射向敌群,一枚枚手榴弹冰雹似地在敌人头顶上开花,炸得敌兵血肉横飞,躺倒一片。日军的四辆汽车,一开始就被打坏两辆,另两辆企图调头逃跑,再次遭我猛烈射击也趴着不动了,刘团长命令温先星营长、谢文祥教导员率领一营从沿街屋院冲出来,向己经进村的日伪军猛打猛冲。三连长王占魁带领战士一冲出沿街屋院,就在狭窄的村中公路上与日军短兵相接,刺刀见红,他一面指挥战斗,一面左挑右刺,一连撂倒五个敌人。忽然,王占魁被一日军小队长用指挥刀刺中左腹,他毫无惧色,转身一个突刺将敌人小队长送上“西天”,其余的敌人见指挥官阵亡,便仓皇向村东逃窜。混战中,三连的一挺机枪被日军抢跑了。王占魁怒火满腔,顾不得包扎伤口,高喊“跟我来!”领着战士们向日军追杀过去,再次与敌人展开肉搏,终于夺回机枪。几个日本兵见他是指挥员。便一起向他逼近,而他因伤口流血过多,已经没有力量,便毅然拉响了腰间的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走在前面的伪军大队,遭一、二连的猛烈射击。不一会便死的死、伤的伤,尸横遍地,剩下的缴械投降而骄横凶蛮的日军遭我袭击后,像一群发了疯的野兽嚎叫着拚死抵抗。一部分日军携轻、重机枪逃至村东黄河故道大堤西侧的一片坟地中,企图借有利地形负隅顽抗。我立即和李景岳营长、王猛教导员率领三营,由咽喉铺及樊家楼包抄过去,围歼村东坟地之敌。敌人做困兽之斗,拚命向大堤突围。战士们就利用大堤旁的土坑顽强阻击敌人,打退了敌人的突围。激战中一营又赶来配合战斗。至此,形成了对顽敌四面合围的攻势。枪声、号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但是,日军不同于伪军,凭着其装备好,加之受“武士道”精神的毒化,拚死顽抗,拒不投降。战斗进行得非常激烈。我部亦有很大伤亡。临近黄昏,为了尽快解决战斗,我即命令一、三营集中兵力向敌发起冲锋,战士们端起刺刀杀入敌阵,与敌展开白刃格斗,九连班长李连生在与日军拚刺刀时身负重伤,左腿被打断,仍坚持战斗,最后英勇牺牲。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浴血奋战,终于消灭了这股垂死挣扎的敌人。
       隐蔽于秦家集、郭家海、梁家庄一带的二营听到枪声信号后,在团参谋长程正杰、营长李成、教导员江昌华的率领下,以迅猛动作直插敌尾。携带九二步兵炮的日军炮兵原来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看到前面队伍遭到伏击,便慌忙架起火炮向我方射击,我二营发现敌人炮位后,立即迅速、勇猛地向敌人的炮阵地发起冲锋,敌人见势不妙。在少数步兵的掩护下,急忙拉炮撤到大堤东南,沿公路和潘溪渡方向逃窜。这时,李成营长机智果断地命令八连连长黄家古,不顾一切截断大堤与潘溪渡之间敌人的退路。命令七连连长王怀玉,指导员刘玉泽全力夺取敌人的火炮。七连接到命令立即向敌人火炮猛扑过去,边打边追,穷追不舍。战斗英雄李秃子,手榴弹投得又远又准,他一口气投了二十多枚手榴弹,炸得敌人嗷嗷叫。七连追上敌炮兵,击毙了拉炮战马。敌炮兵动弹不得了,就以炮架和死马为依托拚命抵抗。敌我双方在平坦开阔地带激战,双方都有很大伤亡。连长王怀玉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心急火燎,他不顾敌人机枪的疯狂扫射,呼一声“冲啊!”带领一、三排直向敌火炮猛扑过去,日军被我七连指战员的英雄壮举惊呆了,被迫退到离炮位几十米的一个不大的土坑里,日军的九二步兵炮被七连缴获。溃退的日军见火炮被我夺走红了眼,端起刺刀反扑过来。刘玉泽指导员立即带领二排迎战,与日军展开拚死搏斗,掩护一、三排把火炮拉到安全地带。最后,在三连的配合下,将这股残敌全歼。我们日思夜想的九二步兵炮终于夺到手了。战士们高兴地欢呼跳跃。为了防止敌人援兵再来夺炮,七连和八连的同志立即连推带拽把炮拉到了大堤的西面。干部战士解下绑腿做绳索,像护送宝贝一样把火炮送往杨孟庄,然后用牛车运往范县根据地。
       这时,东南方向又传来激烈枪声,郓城之敌再次派兵增援。敌人刚到潘溪渡东南侧,立即遭到我旅骑兵连和二分区特务连的英勇阻击。最后,敌人不得不丢下二十多具尸体逃回邺城。至此(约黄昏五时许)战斗全部结束。这次战斗,毙伤日军一百二十四人、伪军十四人,俘伪军四人,共歼灭日伪军一百四十二人,击毁日军汽车四辆,缴获九二步兵炮一门及大批枪支弹药。
       潘溪渡伏击战的胜利,歼灭了敌有生力量,给日军第32师团以沉重打击。这次伏击战的胜利,打出了八路军的威风,振奋了鲁西广大群众,动摇了敌伪的军心,使冀鲁豫根据地得到了巩固发展,对坚持鲁西抗日游击战争具有重要意义。
     (撰写于1986年2月  来源:八路军太行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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