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方:深情漫忆聂老帅

发布时间:2024-01-31 11:05   本文被浏览过:

       聂荣臻元帅1899年12月29日出生于四川省江津县吴滩镇, 今年正是聂老帅的百年诞辰。
       我是聂帅的老部下。1939年7月, 我在延安鲁迅艺术学院学习后, 刚刚16 岁, 就随军东渡黄河, 突破日军层层封锁线, 来到聂荣臻司令员麾下的晋察冀军区。
       当了一段儿童剧团团长后, 就调去办《抗敌三日刊》, 后改名为《子弟兵报》。聂荣臻司令员对报纸工作很关心, 经常亲临指导,从此开始了我同聂帅的接触。
       整整六十年过去了, 我虽然没有常在聂帅身边工作, 但对他的敬爱与思念却与日俱增。今逢老帅百年诞辰, 我情不自禁地走访了聂帅的女儿聂力、老秘书周均伦和一些老战友, 一起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 对老帅进行了深情的回忆。
       1992年4月12日,93岁的聂荣臻同志自感病情严重, 就对身边的两位秘书说:“我心力衰弱, 恐怕很难渡过这一关, 趁我头脑还清醒, 写几句话, 就叫作临别遗言吧!”秘书赶紧取来录音机, 让老帅的遗言永远留在世上。聂帅声音嘶哑, 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已九十三岁了, 寿命也算是长的。我入党已七十年, 从未脱离过党的岗位,始终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奋斗。我虽然对党没有做过多大的贡献, 但党交给我的任务都是坚决完成的。我坚信党的改革开放政策, 坚信走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是十分正确的……最后, 对所有在我身边辛勤工作的同志: 专家、医生、护士、参谋、秘书, 表示诚挚的谢意……”
       1992年5月1日, 是聂荣臻一生中的最后一天。他和往常一样, 上午听工作人员读《人民日报》《参考消息》。听到报上说, 前几天一场喜雨, 使北方旱情缓解, 小麦长势喜人, 聂帅高兴地说:“这就好了哩”下午, 他照例叫秘书念文件。当念到全国财政收入大于支出20%时,他点头微笑。当念完一份外交部情况通报后, 他说:“这几年我国外交工作搞得不错, 形势很好呀!”当念到一份有关台湾情况的简报时, 他深情地说:“海峡两岸的统一是大势所趋, 只是时间问题”
       晚上, 两位老秘书照例到聂帅床前看看, 陪他看完电视新闻后, 聂帅叫秘书回去休息, 又叫他夫人张瑞华、女儿聂力、女婿丁衡高也去休息。晚十时, 聂帅仍按老时间熄灯睡眠。
       入睡不久,心电图监护仪器上出现了严重的室性心律紊乱,不久就心力衰竭。经医生百般抢救无效,敬爱的聂荣臻同志就这样安详地同我们永别了!
聂荣臻同志1922年6月在法国勤工俭学时,就在巴黎郊外布伦森林召开的中国少年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上,由刘伯坚介绍加入中国少共组织,随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七十年来,他功高不自傲,位高不自居,体现了一个老共产党人的高贵品质,堪称楷模。
       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爆发后,陕北的工农红军改编为八路军,聂荣臻被任命为八路军115师政委兼副师长。在平型关歼敌板坦师团近千人后,115师进入山西。太原失守后形势危急,115师主力南下晋东北,党中央决定聂荣臻率三千武装留在被隔绝的敌后,开创以恒山、五台山为中心的晋察冀抗日根据地。
       记得我曾直接问过聂司令: “恒山、五台山算不算太行山? ”他说: “也算太行山,是北太行。”当时, 《我们在太行山上》这首歌正唱遍全中国,我们都为能战斗在太行山上而深感自豪。
       那年冬天,天气特别寒冷,五台山上积着很厚的雪,多数战士还没穿上棉袄,脚上还是草鞋,条件极其艰苦。一开始,兵力很少,有句笑话说: “要问聂荣臻司令部有多少人,有一盘菜就够吃了,有一条炕就够睡了。”但是,仅仅半年时间,那里的大片国土就变成了革命根据地。饱尝国破家亡苦难的华北人民,风起云涌地参军参战,子弟兵像滚雪似地在战斗中成长,其前锋直通北平近郊的妙峰山和门头沟。
       杨成武所部的小分队还曾潜入北平城,炸了发电厂。随后,聂荣臻又指挥宋时轮、邓华支队挺进冀东,威展山海关内外。在当时召开的边区参议会上,聂司令员曾豪迈地挥笔题词: “我们屹立在太行山、五台山、恒山、燕山,旌旗指向长白山! 我们驰骋在浮沱河、永定河、潮河、滦河,凯歌高奏鸭绿江! ”
       从五台山的中心台怀镇南行十里,依傍清澈见底的清水河,坐落着一个山村,叫金刚库,这就是1937年1月晋察冀军区最早的所在地。村里有一所精致的四合院,北屋东房就是当年聂司令员的住房兼作战指挥室。就是在这里,聂司令员会见了从太原来到根据地的最早一批文化人和新闻工作者:邓拓( 历史学家,后任晋察冀日报社社长)、周立波( 作家)、洪水(唯一参加过红军长征的越共同志,新闻记者)、沙飞( 摄影家,后任晋察冀画报社社长)、邱岗(原名邱溪映,大公报记者,后自愿留军区办《抗敌报》)。
       聂司令热烈欢迎并勉励他们要准备吃苦。邓拓说他来边区之前采撷、品尝过十几种野菜,准备要吃苦了。聂司令员连声说好,并戏称邓拓为“野菜先生” 。
在敌后,聂司令员还会见过众多的国际人士,其中最著名的要数诺尔曼·白求恩了。加拿大共产党员、著名胸外科医生白求恩, 1938年6月来到晋察冀,聂荣臻用英语和法语直接与白求恩交谈。
       白求恩告诉他:在延安时毛泽东曾风趣地说: “五台山古有鲁智深,今有聂荣臻,聂荣臻就是新的鲁智深。”白求恩幽默地聂司令员说:“你这个鲁智深同那个鲁智深可大不一样。那个鲁智深醉打山门,把寺庙破坏了。你不但保护了五台寺庙,还使五台山闻名于世,万古留芳。”对于白求恩的到来,聂司令员特别欢喜。他安排白求恩住在他卧室的附近,亲自交代副官长刘显宜,每餐饭都得给白求恩另做,一定要让白求恩天天都吃到大米、白面、煎鸡蛋、炖肉。聂司令员自己却仍保持艰苦条件下的饭食,每顿几乎都是吃小米饭配咸菜。那咸菜还是他从自己每月五块钱津贴中挤出钱来买的。这些都使白求恩深受感动,给聂司令员写下了这样的话: “请告诉加拿大和美国共产党,我在这里十分愉快,唯一的希望是能多作贡献。最近两年是我生平最愉快、最有意义的时日……”
       1940年的百团大战曾经受到毛主席的批评,对它如何评价一直有不同的看法,“文化大革命”中甚至把它全盘否定。但是,聂帅从始至终坚持正确的观点。他认为百团大战“战果是巨大的,总的来说是应该肯定的。但是,胜利之中也有比较大的欠缺和问题。”特别是把它宣传成“百团大战”,攀露了我们的力量,引得敌人集中力量来对付我们,这个教训是应该记取的。提起百团大战,聂帅总是深情地回忆起大战中救起两个日本孤女这个意味深长的插曲。
       那是1940年8月,在井陉战斗中发生的事。我作为随军记者,目睹了聂帅关怀爱护那两个日本女孩的动人场面( 当时的详情已多有披露,这里不再赘述)。1 980年5月下旬,有一次我去看望聂帅,他若有所思地问我:“百团大战打井陉煤矿时,救了两个日本小女孩送回去,这孩子,后来怎么样了?”我说:“当时沙飞拍了七八张聂司令同日本小姑娘的照片。我去把它们找到,再写一篇回忆文章报道出去,看有什么反响?”聂帅说:“这样好! 事实一定要搞准确。”
       于是,我很快找到了当年聂司令员与日本小姑娘在一起的六张照片,写了一篇《日本小姑娘,你在哪里? 》的回忆文章,报告聂帅后, 5月27日由新华社向国内外播发。日本《读卖新闻》突出刊登了文章和照片,标了一个意味深长的通栏大标题:“兴子姐妹,你在哪里?中国元帅四十年后在呼唤你!”6月3日,《读卖新闻》记者星野就告诉我:“日本小姑娘找到了。”我立即把这个消息报告聂:那个大一点的女孩叫美穗子,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那受伤的小妹妹珍美子,当年在石家庄日方医院里死去了。
       美穗子很快给聂帅来信,感谢救命恩人,并要求访华,拜谢聂帅。
       1980年7月14日美穗子来华,聂帅派聂力和我到机场迎接,并于当天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她和她的丈夫、女儿。
       此后,美穗子又曾两次来华看望聂帅。她对我说,聂帅很喜爱她,不止一次地对她说:“你也是我的一个女儿。”
       1988年6月,我编写的将军与孤女)电影拍摄完成,我请聂帅观看、审定。在北京西山深处的疗养院里,聂帅高兴地观看了这部电影.并提出两点修改意见。
       1988年9月,美穗子又派她的大女儿真智子随同日本三千青年访问团来华。聂帅设家宴款待她。真智子说:聂爷爷同自己的爷爷一样,非常仁慈。应真智子的要求,聂力和女儿聂菲,跟我和导演黄大翔一起,陪同她观看了电影《将军与孤女》。真智子几乎从电影一开始就流泪,一直流了一个多小时。电影一结束,她紧紧地和聂力拥抱,说: “我太激动了,这部电影如果能在日本上映就好了! ”
       1998年4月20日,聂力率中国妇女代表团访日期间,专程去到美穗子的家乡都城市。代表团一到,美穗子全家就拥上来给代表们戴花。美穗子一直拉着聂力的手,带着她看家中壁上悬挂的她三次到中国时聂帅赠送的三幅挂轴,说为了能挂这些画,还特地修了房屋,加高了屋顶。聂力说: “这是一次我梦寐以求的探亲。此时此刻我更加想念敬爱的父亲,深信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会为我和美穗子妹妹在她家乡相聚而欣慰的。”
       (来源:《百年潮》1999年第12期,内容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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