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市沦陷后,全市商店关门停业,无法逃往内地避难的市民,个个都躲在家里,不敢外出,整个广州城,变成一个死城。过了几天,虽然有所谓“广州市治安维持会”(日伪汉奸政权)组织成立,但实际不是维持治安,而是为虎作伥。白天日本兵到处拍门搜索“花姑娘”强奸妇女,汉奸地痞到处向居民群众勒索。入夜则盗贼破门抢劫财物,或放火焚烧,大新(百货)公司、西堤二马路一带街道(即今文化公园地址),黄沙、永汉北路(北京路)等地的房屋,均被火烧毁,变为瓦砾之场,整个广州市变成恐怖世界。过了10多天后,市内剩下的居民,不能长期躲在家里,要外出“揾食”求生,这时街道上才有人来往。但日军在市内各重要的交通路口,设有哨兵站岗,凡中国人路经哨岗时,均要面对日本兵立正鞠躬,否则被枪杀,或抓去灌水,九死一生。因此,人们外出均避开哨岗,绕道横行小巷。到1939年初,附近各乡相继沦陷,逃往各乡避难的市民,又逐渐迁回广州,市内各商店先后开门营业。但市内交通,从1938年10月沦陷起,直到1945年8月,日本投降,广州光复为止,这七年的时间,客运、货运的交通工具,均没有一辆机动车,全靠人力车运载。客运,只有人力手拉车,名叫“黄包车”,又称“东洋车”,沿街接运乘客,收费没有固定标准,按习惯计价,大约由第十甫至西濠口收一角五分至二角。当时经营和出租人力“黄包车”的,有福安、利昌、永平、厚兴、荣利等五间公司。
这五间公司,均设在西湖路一带,最旺盛时期,大约有5000辆车左右,由伪政府公用局人力车组合——这个机构管理,凡从事拉“黄包车”的工人,均要先领取驾驶执照,才准接运乘客。领取驾驶执照的手续,由出租“黄包车”公司,介绍到人力车组合,填具申请表,表上要觅具商店盖章,经伪政府公用局批准后,才发给执照。执照分全日班和预备班两种,全日班每人发给黄色布长背心一件,背心后面缝上一幅长方形白布,写着“广州人力车组合第××号”字样,每件背心收军用票四元八角。预备班发给灰色布长背心一件,背心后面缝上一幅黄色长方形的布,写着“广州人力车组合第××号”字样,每件灰色布背心收军用票五元,这件背心就是驾驶执照,没有穿着这件背心,就不准拉车接运乘客,否则罚款军用票10元至20元。领有全日班执照的,可以固定租用一部车,整天沿街候客。预备班的,不能固定租用车辆,要等全日班的工人休假,有车空出,才租给预备班的工人接替驾驶。全日班的每天每部车租金五角八分,预备班的每天每部车六角(以上为军用票计)。车辆租用后,维修、保养等费用,均由承租工人负责。拉“黄包车”的工人,在领取驾驶执照时,要觅具商店盖章担保,大多数拉车工人,都是贫苦大众,在当时社会没有人看得起他们,怎能找商店盖章担保自己,只有望车兴叹。因此,出现租赁“黄包车”的“包租头”,他们是有地方势力为靠山的,代觅商店盖章担保。凡经过“包租头”转租的车,每部车每天租金用二至三角军用票计算,但当时市面上仍使用国民党政府发行的“中(国)、中(央)、交(通)、农(民)”四间银行的纸币,日军强迫我人民以一元四角中央银行纸币兑换军用票一元,到1941年开始改变使用汪伪政权发行的“中央储备券”,以一元二角中央银行纸币兑换“储备券”一元。
1943年,广东旱情还没有今年(1963)的旱情这样严重,但灾情之惨,使人目不忍睹,现追忆当时所见情况如下:
台山县
1943年3月上旬,我率保安第九团由阳江县移驻台山县,沿途只见田野荒芜,像抛荒多年,无人耕种一样。山上有些人,三三五五蹲在地上挖黄狗头、茅根一类野生植物充饥。此外,便很少有人行走来往。到台山县城(当时日军正退却),街市上行人还很少,听说有人吃人、卖人肉的事。饿殍到处皆是,有的躺在路边,有的躺在门口,有的在屋内,尸体多残缺不全,一片浓烈的腐尸臭味,令人作呕。街上有几条瘦狗、病猫,啣着人手人肉,或爬在尸体上嗅两下又掉头走开。一个中年人,面肿、发长、肚胀、骨瘦,在树下检树叶往嘴里塞,慢慢咀嚼,青色的口沫从嘴角流出来,已不大像人的神态。整个县城,缺少人畜的活动,也不见烟火,阴森静寂像鬼域一样。我团驻在台山县立中学,校舍后有小山,山上堆着许多死尸,令人不敢细看。夜里腐尸臭味,阵阵“攻”来,无处躲避。翌晨,即迁往城外农场。田野间有些人一堆一堆蹲下:“此刻谁有气力有闲心埋葬死尸?他们挖观音泥吃啊!”观音泥是田里一种粘土,吃多了会淤塞肠胄,人便死去。
尽管人民已到了悲惨的绝境,但国民党的官吏、地霸、奸商还互相勾结,在将死的人身上吸血。台山县长陈灿章(后来是陈子和),县府粮政科长陈梦周、黎畅九竟勾结地霸李衮章、伍武、李仲勋三人,侵吞公粮,贪污赈米,这五个人,人们称为“龙虎会三蛇”,“龙虎”指陈梦周、黎畅九。他们是县政府的科长,可以通天,通县长。“三蛇”指地霸李衮章、伍武、李仲勋三人,他们在地上行走,毒害人民。黎畅九贪污的赃款,其妻用蚊帐布做成大布袋,一袋一袋装起来。台山粮食,在奸商操纵之下,一日数涨,由三百余元涨至二千余元,稍有积蓄的侨眷和一般居民,不得不把家藏的珍贵物品如金表首饰、珠宝钻石等,摆出贱价求售,以求燃眉之急,形成行市,称为地摊。黎畅九的老婆和当地律师谢祈荫等人,都是发国难、灾难财的人,上过馆子,搓完麻将后便逛地摊,人们叫她们为“三妖”。她们身上袋着美钞黄金,手提的是大袋银纸,气势迫人。
当然还不只“三妖”屡巡地摊,当地国民党的文武官员,和地方的豪绅巨贾也一样用搜刮人民的钱来搜刮这些财物,真正做到乘人之危,如当时广阳守备司令彭林生、挺进司令周汉玲这些抗日将领,就在地摊搜罗不少珍贵物品,美国金表不下百数十只,而对敌伪侵扰,遍地哀鸿和饿殍则熟视无睹。
(来源:《广州文史资料存稿选编》第九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