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广松:峥嵘岁月

发布时间:2024-01-30 14:33   本文被浏览过:

       1940年4月,中央军校一分校来洛阳招生,我去报考,文化考试及格,但身高体重不够,排长让我穿高跟翻毛皮鞋,鞋内垫上铁才勉强通过。随后奔赴汉中报到,编入17期19总队,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和紧张艰苦的生活锻炼,我在军事技能、思想意志、身体素质等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因前方需要干部,1941年12月一毕业,我被分配到38军17师49团1营2连。傍晚到达营部,晚饭后2连的通讯员就来接我了,这时已能清晰地听到“隆隆”的枪炮声,浓厚的战斗气氛、紧张的战斗行动告诉我,这就是抗日的前线了。当时2连正在前沿阵地,我随通讯员沿着曲曲折折的交通壕前进,一路上不断有敌人的炮弹在附近爆炸,“嗖嗖”的机枪子弹从头顶掠过。我虽然在军校中接受过枪炮声的锻炼,但真遇上了,还是本能地蹲停一下,而通讯员却显得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他告诉我,今晚可能是鬼子换防,以枪炮射击掩护其行动。在连部的掩体里,张汉兴连长热情地接待了我,简要介绍了正面敌情和我连阵地兵力部署情况,还约我去各排班阵地熟悉地形,并与官兵见面。当他问及我的家庭情况,得知我是独生子,家中只有老母一人时,他感叹良久,要我相机把老母亲送到他陕西兴平老家去,这番话使我感动不已。随后张连长命人给我一支步枪和一袋子弹,分配至连部附近一个单人掩体藏身,并嘱咐第二天将携带的物品送到后方留守处,以免行动不便。 掩体铺着一层麦杆,一个人可以蜷缩着躺下,虽是三九寒天,洞内还有暖意,晚上腰扎皮带和衣而睡。阵地上敌人的炮弹爆炸声接连不断,震得掩体直摇晃,引我万千思绪。没想到军校毕业后这样快就参加对日作战了,未来将是血与火的战斗,我必须作好思想准备,决不辱没黄埔光彩。
       敌人占据了黄河铁桥南岸的桥头堡,在邙山霸五城东西之线方圆数十里布置了较多的兵力。其目的是在今后能随时通过黄河铁桥运送兵力,发动进攻,实现打通平汉线的战略目标。我军则部署在黄河南岸的汉五城沿邙山一线形成对敌包围,构筑阵地阻止日军进攻,因而形成阵地战的对峙局面。我连部署在汉五城以南不远处,与日军以沟为界,阵地相距约四百米,夜间哨所延伸后,最近距离仅一百多米。我的任务是每晚巡逻查哨六个小时,听命令参加战斗。查哨的目的一是防止哨兵疲劳入睡,二是了解敌情动态,是一项辛苦而又危险的任务。晚上的哨位有的可顺交通壕直达,有的必须隐蔽前行。由于来连不久,对路线和值岗士兵不熟悉,给我的查哨工作增加了不少困难,在接近哨所时,虽有口令接头,但突然出现,容易误会开枪。为此我白天不休息,深入各班与士兵接近,互相认识,增加了解。有一次我去查一延伸在敌我交界沟底的潜伏哨,当我快跃进到哨位时,突遭鬼子扫射,子弹从头顶掠过,这时我喊着哨兵的名字奔到哨位,哨兵把我按下,类似这种紧急情况发生多次。
       在敌我阵地相持阶段,双方都不时在黑夜中以小分队发起突然袭击。我连右翼友邻部队一个班,就曾遭鬼子偷袭而牺牲。上级为此发了通报,要求前沿部队应特别注意加强黄昏、拂晓这段时间的警戒,以免遭到敌人偷袭。
       3月下旬的一天,北风劲吹,天气寒冷,当夜幕降临时,邻连岗哨在夜色朦胧中,发现阵地前的棉花地里隐约有人向我阵地匍匐前进。再向远望去,有许多敌人正慢慢地向阵地接近,情况十分紧急。连长接到报告后,立即命令全连进入阵地,我闻讯也迅速进入战斗状态,此时敌人后续部队呈梯形向我阵地爬行。当敌人进至距阵地五十米时,连长一声命令,所有武器同时开火,打得鬼子措手不及,仓促撤退。由于敌人对这次偷袭作了充分准备,当发现偷袭失败时,立即动用全部火力向我阵地轰击,以掩护其撤退并抢救伤亡人员,直到下半夜枪炮声才逐渐稀疏下来,黎明前我军派出小分队,迂回至阵地前沿沟底,收缴敌人遗留的枪支弹药,看到步枪都上了刺刀,显然他们准备在进入我阵地后,以白刃战刺杀我们。这次偷袭失败使敌人付出了上百人的伤亡代价,是我营进入阵地以来的最大胜利。事后我曾投稿给洛阳的《河洛日报》报道这次的战斗经过。
战地生活是极其艰苦的,吃的是小米饭,住的是坑道掩体,走的是交通壕,穿的是又脏又破的棉衣,白天头不能抬,夜晚腿不能伸,春节时吃的是“鲤鱼渗沙”(小米中下面条)。更困难的是阵地上无水源,需用的水全由邙山下送来,饮水如油般珍贵,根本谈不上洗脸洗脚,往往是一小木盆水大家湿湿手巾擦擦脸就不错了。没过多久,大家从头到脚都布满尘土,身上虱子大量繁殖。面对如此艰苦危险的环境,大家的士气仍然是饱满的,他们面对敌人表现的英勇牺牲精神极大地感染和教育着我,增强了我克服困难的勇气。
       当年3月家中来信,告知祖父病逝,要我回家奔丧,因当时正在前线作战,不宜请假。直到6月全团换防,我才成行。
       安葬好祖父之后,我应时任第9军司令部参谋处长、我在军校就读时的战术教官王晟(黄埔7期)老师之邀,去驻洛阳第9军参谋处工作,在作战科任见习参谋,当时第9军担任洛阳东西之线黄河南岸守备任务。1943年我们接命令急速南下参加河南会战,部队在不断遭受敌机轰炸的情况下到达洛阳,第一战区长官司令部命令我军紧急补给后,以急行军速度连夜开赴嵩山、登封布防以阻击西进之敌。
       到达洛阳的次日晚,梁参谋长命我携带地图、作战资料,随军长、参谋长一行,于第三天凌晨到达登封县城。随后各部队亦陆续到达,按照部署进入防地,侦察敌情、熟悉地形、构筑工事,做接敌前的各项准备工作。我军进入阵地的当天夜晚,即遭日军的大举进攻,他们在大炮的掩护下,一波接一波地发起攻击,我军则利用地形和坚固工事予以阻击,战斗持续两昼夜,击退日军多次进攻,固守了阵地,但我军人员伤亡很大,很多担任连、排长的黄埔同学付出了年轻的生命,每念及此,心情万分沉重。
       战斗延续到第三天上午,我军正在调整部署之时,战局突然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右翼友军受日军迂回包围已从阵地撤退,我军后方之临汝、宝丰已陷落敌手,继续坚持正面防御已失去作用。经请示一战区司令长官,作出决定:命令各前线部队于当天黄昏前作突围准备,交替掩护撤出阵地。我们经过急行军于上午10点到达距宜阳三十里的一小镇休息,吃饭时有人告知集团军司令汤恩伯的总部就在附近。出于礼貌,我随梁参谋长前往晋见,见面时汤很客气,站起来同我们一一握手,询问部队情况,谈了当前战局,然后告知日军已攻占宜阳,要我军立即向洛宁方向转移。此时已近中午,敌机对公路沿线不断轰炸扫射,部队只有拉开行军距离,当敌机袭击时,便就近在麦地里卧倒,眼睁睁看着炸弹落下,许多官兵为此牺牲。在向潼关行军途中,我随梁参谋长会见了时任第1师营长的蒋纬国,蒋纬国态度谦和,平易近人,会面时交谈了目前战局情况,告知日军已到达灵宝,他的部队已进入作战状态。晚饭后他安排我们住在营部,第二天一早我们告辞,赶赴大荔驻地。
        (日期:2010-05-12   来源:《黄埔》2010年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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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史上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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